向下走,向下走

作者:篱下花子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7-17   阅读:

  
  吴兰向下的理由非常简单,恋爱了八年,也同居了八年的男友,一夜之间,找到了新爱。
  也没有财产纠纷,一如他们刚开始同居的时候,只有几件衣服几本书,一脚踏出门时,本能地回头看,突然看到了那套娃,乖乖地看着她,那套玫瑰红格衣套娃,是他们最热恋的时候,在一个竹器工艺展上买的。她拿起来,摸着,转动着,放下,又拿起,最后放在了塑料袋子里。
  出门时,她走的那么轻,那么安静,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足下的世界在漂移。
  她在这种感觉里,从A城到达了B城,从让人羡慕的公务员到了游民。
  刚开始,她还寄情于单位,那种在国家庇护下的骄傲和自得,使得她对于国家机构有着藕断丝连的情怀,就像她已经走出那间永远回不去的小屋,可是脑子里还老是清晰地出现那间屋子,床,衣柜,茶几,包括那套娃,都摆在它们原来的位置,她和他还在里面穿梭,借着路灯,在繁花绿叶的窗帘下做爱,她只要一闭眼,就像看电影似的,她看着自己如何痴迷在那种虚幻的时间里,她真想,大叫一声,把房间里的人惊醒,可是她怎么跺脚,怎么的呼喊,都无济于事,那是记忆屏幕上的东西,已经不受她控制了。
  可是她再也没有那样的好运气,准备几个月,最终只是考起了一个事业单位。
  那个事业单位叫蚂蚁治理研究中心。报那个单位,她是好奇,世界上蚂蚁也许和人一样多,甚至比人多,研究蚂蚁,也是研究芸芸众生吧。蚂蚁满世界爬动,咬碎和腐蚀掉一切,最终一定也会吞噬到整个世界,可是到底研究了什么呢,转化了什么呢,改变了什么呢,蚂蚁还是满世界爬动着,没有针对蚂蚁的战斗,没有蚂蚁产品的工厂,也没有蚂蚁的新发现出来,她觉得上班就是散步,散步到一个神秘的研究中心,无所事事转转,又回来。
  每天到研究中心大门的时候,她总是会无意识在脚前脚后,以门为边界,寻找一番,蚂蚁的踪迹,就像寻找一个躺着地上的人。出门的时候再寻找一番。可是到了工作办公室,她倒又忘记了寻找蚂蚁。
  这样荒唐的感觉,使她干了不到半年,就辞退了那份铁饭碗工作。
  就像那永远跟随她的记忆屏幕,她摆也摆不脱,对单位的痴情,她又报了村官。
  到乡下去,或许是两样。
  她是学商贸英语的,她想着,到乡下去施展自己。
  可是到了那个池塘边的小镇,她才知道,没有人需要这种语言,她说英语,别人听到了,就问,你学的那种鸟语?她无言与答。
  几个村官成天跟着当官的,一个村一个村走,开会。有村官是学音乐的,还有学体育的,学蚕桑的,只有一个是农业的,研究化肥农药的。农村里早就不养蚕,连桑树的影子的都看不见。农村人也不种粮食,只种自己吃的蔬菜,只有一件事就是在家里等,等那些外出务工的人把钱源源不断寄回,他们过得都还不错,连小孩脸上都流露出老人才有的安宁和永安的等待,他们似乎也在等待他们去,他们等的感兴趣的不是农业发展,不是农业科技,他们等的是钱,是物品资助,是医药资助,是法律援助。他们在领导的安排下,给农民讲科技,讲发展。农民打着哈欠,微闭着眼睛,完了,轻问一声,什么时候有钱送来?
  就这样的对牛弹琴,还有人争宠。
  那是些想爬进公务员系统的村官。
  最后,她出来了,没有单位,也没有国家福利,好像成了乞丐和游民。
  母亲哭着说,你藐视的那些人,都在向上爬,而你在向下,向下走啊。
  她耐不住母亲的纠缠,又死心地考公务员,事业单位人员,可是两年过去了,她什么也没有考上。
  就像那段爱情,出来了就回不去了,那一瞬间,她才明白了母亲的话。
  向下,向上,不过决定于在界限上观察的角度,也许对我而言,是一种向上,她对自己说。
  人总得要生活,她到处走,拖着白色的拉杆箱,从看得见的公司到看不见的公司,从大街商场到羊肠道上的商场,从一个中介到另一个中介,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私立的学校,可以栖身。
  安定下来的时候是八月,蝉干嘶着,要把整个世界叫进睡眠。
  可是在这个私立的小学,所有的瞌睡都被关在了门外,孩子的叫声喊声闹腾声像油亮的辣子油,把一切靠近的疲倦空气和感觉荡得远远的。学校里在进行如火如荼的假期各种培训。她担当的是幼儿英语口语培训。
  下课了,孩子们把她当成树,有的抱腰,有的吊肩,有的抱脖子,有的拉手,全都像猴子一样扭在她身上,想荡秋千,想滑翔,想吊着,可是她这棵狭窄的树,不能承受这么多的猴子,不过,那种被围着的感觉,被称为树的感觉,使她很高兴。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在向上,向上。
  她裂开嘴笑。孩子们看到她嘴里面有颗银色的假牙。
  嘿,那颗牙是金子做的吗?
  不,不……
  让我看看,有几个孩子像牙医一样扳开她嘴巴,对着那颗牙仔细地看。
  还有一只小手伸进去,轻轻地摸了一下。
  她有些被宠坏的感觉。
  又有孩子在后面给她推背压肩,又有孩子在脖子那揉捏,下面有孩子用小拳头捶腿。
  老师,你真美,像个仙女……
  老师,你的裙子是在哪买的?
  老师,你怕鬼不?
  老师,你敢吃肥肉不?
  老师,你是外国人吗?怎么会说英语,说的跟电视里的一样好。
  她像个女皇。
  上课了,孩子们叽叽喳喳。
  有孩子说,让我当小老师,我来管纪律。
  让我当助手。
  让我当值日生。
  让我当老师嘛……让我当,让我当嘛……老师,求求你了。
  让我领读……
  “猴子”又成了一群权欲不遮掩的孩子。
  变来变去的教育,都是权欲的引诱。她有些黯然。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当官,当权,包括孩子。
  那段爱情的屏幕记忆偶尔还会闪现,不过不会整夜整夜地回放,不会突然间又跑出来。这里是孩子无邪的世界,纯洁的世界,真实的世界,没有任何演戏和做作,也没有任何的作秀和争宠。这些的东西限制了那段记忆,它们逐渐模糊。
  她给母亲说,我很好,我已经在向上了。她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的精神。
  她开始恋爱。
  对方是孩子的家长,42岁,爱好油画写生。老婆生病去世了。
  你才25岁,怎么能找42岁的老男人,他几乎可以当你父亲。你还是在向下啊?母亲着急。
  有不到十岁的孩子,你能当后妈?
  那么大年龄的人,有这么小的孩子,不是个怪人?
  所有的亲戚都反对。
  对方的侄儿侄女也开始反问,你是来分财产的?
  你看起他什么?
  她抚摸着那套娃,望着他胖脸,看他光着脚丫,裤子那露一点红色内裤边,专注在画室里,画永远没有人买的油画,她觉得他也是个孩子。
  他们开始准备结婚。
  结婚前一天,她戴着他买给她的首饰,从月亮桥跳下了月亮河。她无法面对所有人对她的责难,说她在向下走,向下走。对她而言,她觉得自己自向上向上,她说不服他们。
  在坠落的同时,她看见桥,看见所有的首饰都在往天上飞,她说,我在向上,向上啊,世界在她的反方向退去。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记忆的屏幕,那里面她在向上,向上走。那套娃还摆在那个米色的茶几上,穿着红色格子衣……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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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对人生状态一种体验,向上和向下结论的得出,是作者思考的结果。小说最后人向下落,珠宝首饰向上飘,这个场景很震撼,独到,将对立统一很好的表现了出来。小说的人物刻画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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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3

  • 欧阳梦儿

    你在意就脆弱。那将要结婚的男人并没有微词,没有责难,为什么要死呢?轻易言死的姑娘少了可爱。我觉得她导死的动机还是弱了些。

    2014-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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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寨龙池

    看到你写她在结婚的前一夜跳河,我就觉得,这个巧合是你故意设置的,是不是?

    2014-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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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篱下花子

       正看博尔赫斯的小说,被他的迷宫艺术而吸引,仿写的一篇小说,是的,故意设置。纠结的向上,向下其实也是人生的迷宫。

      2014-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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