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蝉鸣】迟来的“爸爸”

作者:老安儿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4-08-06   阅读:

   听着老人的述说,肖南的心里像打翻了一个调料瓶,酸甜苦辣咸,一齐泛了上来,五味杂陈,百感交集,顿时,他感到有一团热乎乎的东西一直顶到喉头,猛地噎住了嗓子,噎到那么紧,然后,泪水,在一瞬间便模糊了他的双眼。
  “爸爸,爸爸……”肖南一头扑向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他泪流满面,大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的身后,秋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好似伤心的哭泣,又仿佛渲染着暮色的凄清,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唉——”旁边的老人发出一声叹息,“好人呐!”

  成为孤儿的那一年,肖南五岁。在街坊邻居们的说和下,他和村子里的一位人称陈三的光棍汉组成了一个家庭。肖南一直不愿喊陈三爸爸,只叫他叔叔。陈三也不强求,叫什么就应什么。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陈三刚过四十岁,他的真名实际叫陈升,人们喊得顺嘴,就有了陈三这个名字。陈三的家原来就很穷,一处小院子,两间破败的房子,几件简陋的家具。陈三在离村子二十里外镇上的一个煤场上班,他骑着自行车,每天天不亮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晚上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才进家门,每月能挣五、六百元。陈三沉默寡言,他看上去天天都很疲惫,和肖南很少说什么,只是在肖南上学后,偶尔问问他考试考了多少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肖南慢慢学会了做饭洗衣服,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他觉得这个家就像一个旅店,他和陈三只是在这里临时住宿的陌生旅客,两个人几乎几天都不说一句话,感情十分淡漠。那是上小学二年级,有一次,肖南的上衣不小心撕开了个大口子,连着四五天,陈三都没有发觉,很多同学看到了,都讥讽他,嘲笑他,八岁的肖南忍不住哭了起来,最后是班主任老师替他补好了衣服。那时候,肖南的心里甚至有些恨陈三。
  肖南在镇上读初中的时候住了校,陈三也住到了煤场的宿舍,每个月放两次假,陈三会和肖南一起回家。肖南对陈三还是很冷漠。有时候,陈三很想问问肖南在学校里面的事,问一下他的学习成绩,但看到肖南不耐烦的样子,就自己把话咽了回去。肖南觉得,随着自己渐渐长大,陈三好像有点怕自己,他发现,如果不是每个月要向陈三要一次生活费,他似乎快要想不起来生活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那是初秋的一个上午,学校临时通知要收保险费,等不到月底,肖南只好去陈三工作的煤场找他。
  煤场上,好几拨人穿着破旧的工作服,戴着肮脏的口罩在几辆大卡车上往下卸煤,他们不停地干着,周围不时弥漫起一团团黑色的尘雾,让人一眼望去都感到喘不过气来。有人告诉了陈三。远远地,肖南就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向这边走来。到了近处,陈三显得很惊讶,笑了,“你怎么来了?”他一笑,满脸的煤尘噗噗直往下掉,样子有点滑稽。“那个——学校要交保险。”肖南的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
  陈三领着肖南到了自己的住处。那是一间大房子,住了有十来个人,潮湿污浊,满屋子都是酸臭味。陈三关上门,掏出贴身的一个小布包,取着里面的钱,“一百够吗?”可能是刚才卸煤用力久了,他粗糙黝黑的手有些哆嗦。
  “够了。”肖南看着陈三脸上那一道道似乎永远也洗不干净的皱纹,心里禁不住一酸,“你要保重身体,别太劳累了。”头一次,他觉着面前的陈三老了。
  “我知道。”陈三明显感受到了肖南语气里的温情,他眼神一亮,“孩子,你长大了。你,你等着。”说完,他一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过了一阵儿,他又回到了屋里,“我跟他们请了个假,”他边说边去洗脸“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
  “不要了吧,”肖南推脱着,“我回学校去吃就行。”
  “那怎么成?”陈三的口气不容分说,“眼看到中午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饿着肚子回去?”
  他们俩一起到了煤场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陈三点了过油肉、红烧鱼、小炒肉和醋溜丸子,还要了一瓶酒,“今天你也来一杯。”他满好了一杯酒放到肖南跟前,“你大了,应该像个男人一样会喝酒。”
  “这——”肖南面露羞赧,他看着桌上的菜肴,觉得很奢侈,“这要花好多钱,是不是太浪费了?”
  “咱们是一家人,端上来你就吃,跟我客气个啥?”陈三毫不犹豫地说。
  “那,”肖南有些不好意思,“咱们一起吃。”
  “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三杯酒下肚,陈三就絮叨起来,“这些年没能给你一个好生活,好条件,对不住你。”他看看欲言又止的肖南,摆摆手,接着又喝了一杯,“我从小没有什么亲人,本来想着过一天是一天,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算了,但自从有了你,我才觉得生活又有了盼头。”他就了一口菜,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然后扬扬下巴,“你也喝,你也喝。”
  “哎,”肖南愉快地应承着,抿了一小口,“咳,咳咳。”酒太辣,他呛得咳起来。
  “慢点,慢点。”陈三慈祥地看着肖南,一仰脖,又下了一杯,“孩子,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奔个好前程。”他的话语重心长。
  “嗯,”肖南感觉身子发热,“我会的。”
  “孩——孩子,”陈三像是醉了,舌头都有些大,“你一定要考上大学,我砸锅卖铁也供你读。”
  “嗯,我听你的。”肖南明白陈三说的这些都是真心话。他还想到,其实这些年陈三对自己挺好,要不是以前因为放心不下自己,陈三不会那么辛苦地从家里到煤场起早贪黑地跑;他知道,生活的重担已经压得陈三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表达对别人的关心,更何况他本人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想到这些,肖南不禁细细端详了对面的陈三几眼,他看见陈三血丝斑驳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晶莹地闪动,心不由得疼了一下。
  就这样,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许多。在肖南的印象里,一中午说的话比前些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从那一天起,肖南对陈三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后来的日子是他们关系最亲密的时候。肖南一休假,他们一起回家,一起做饭,他们就像一对寻常父子那样各自讲各自的见闻,谈天说地。他们住的陋室里传出了暖洋洋的笑声,有了一种家的温馨。那时,肖南在心底已经把陈三当成了父亲,虽然他还是没有喊过陈三爸爸。
  两人的关系再次恶化是在肖南到县城上高中以后。当时的学杂费很重,已经让这个贫苦的家庭不堪重负,他们经常靠吃咸菜度日,陈三以往舒展的眉头又紧锁起来。
  这一天,陈三对肖南说:“在煤场卸煤苦太重,我想换个活干。”
  “你干不动的时候就多歇歇,别累坏了。”肖南不置可否。
  “那样,就更挣不来钱了。”陈三苦笑着,“我年纪越来越大,也不想继续干了,我想到城里看看有没有轻点的活。”
  “恐怕很难。”肖南迟疑地说,“你想,没文化,又没有手艺,怎么能在城里找到工作?”他话语委婉,怕伤了陈三的自尊。
  “前些日子我也打听过了,”陈三似乎有所准备,“有一家公司需要个看大门的,包住宿,一个月六百元。”
  “要是这样,那当然好。”肖南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我还可以抽时间收点废品换钱,”陈三脸上仿佛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好供你将来上大学。”
  第二天,陈三就到煤场辞了工,背着一条破麻袋进了城。以后的日子里,他还是在肖南放假的那天回家,但肖南见到他时,感觉他益发变得更老更憔悴了。
  这个周末,学校组织考完试,临时放了两个小时假,肖南和同学到书店买书,路过县城最繁华的超市时,看到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老乞丐,拖着一条腿趴在地上,脑袋前面立着一个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我身体残疾,身患癌症,有个儿子正在读书,放心不下,死难瞑目,请帮一帮吧!不时有人路来路过,唏嘘着,扔下几个零钱。那个老乞丐偶尔抬了抬头——竟然是陈三!肖南赶紧拉着同学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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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喻芷楚   推荐:喻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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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读来让人潸然泪下,虽然语句平淡却不亚于一首现代式,《七哀诗》,当你挥涕浊泪流时一切已随化去,爱与被爱间生与活间,路有悲惨人,未知身死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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