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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灾的故事

作者:亦然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12-29   阅读:

  
  阿灾是一个女孩。好女孩还是坏女孩暂且不论,因为连阿灾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性取向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阿灾只能从生理构造来判定,自己确实是一个女孩。
  阿灾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庭幸福还是不幸福。阿灾的家庭和大多数同龄人的家庭差不多。家里的独生子女,从小被家里的大人捧在手心里,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阿灾的母亲是教师,父亲是政府宣传部的职员。父母亲从未远离过阿灾,而阿灾却在家里待不安宁。
  阿灾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母亲教书的学校就读小学。那小学不太大,在一个小镇上,校门是一扇高大威风的铁门,刷着银色的金属漆,闪闪地泛着光。门两边高高地挂着一对大红灯笼,灯笼下是一幅红纸黑字的对联“高高兴兴上学平平安安回家”,对于小学生来说,已经是恰如其分的要求了。
  每天早上上学时,通过一个矮胖保安的火眼金睛辨认后,便可穿过校门。进校门就是一条长廊。本来长廊是明亮宽敞的,但因为镂空的廊顶长年累月匍匐着一种叫做牛藤的植物,那牛藤的生长是无法无天的,下一场雨就伸长一寸,由于校领导坚信那是极美的装饰,所以大概极少被修剪过。牛藤不知发根于何处,也许只是密集得找不到根而已,把廊顶泻下的明媚天光遮挡得一丝不入。而且在长廊两侧垂下它们紫黑色的“毛辫”,风吹之下幽灵一般地晃荡。
  更甚的是,凡到牛藤花开时节,那廊顶和两边的“毛辫”都开出硕大的花朵来。那花也是紫黑色的,花瓣又厚又重,像一颗颗硕大的乳房在头顶上摇曳。到了枯萎时节,花瓣纷纷凋落,风吹之下“啪啪”地纷纷坠在地上,又像一个个割除的肿瘤,摔在地上溅出紫黑色的浆液。阿灾的童年便是包裹在这一片紫黑色的氛围中。
  后来,阿灾努力回忆那所往返了六年之久的学校,却惊异于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唯独清楚地记得那些牛藤花刺鼻的气味,那气味像是一顿腐烂的早餐,久久荡漾在阿灾麻木的心灵里。
  
  阿灾自认为开蒙很早。小学时期就清楚地懂得了“喜欢与爱的分别”,在8岁时就尝试了接吻。虽然现在早已记不得当时接吻的对象是谁,却仍然清楚地记得多年前四片嘴唇相触那一刻自己心灵的震荡。
  阿灾第一次接触成年男子的生殖器,是在中学阶段。那时15岁的她因为一个巧妙的机缘结识了一个23岁的男孩。开房的第一晚,男孩亮出那黑森森鼓囊囊的生殖器,阿灾表现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像一个司空见惯的成年女子一样,全然没有少女的羞涩和腼腆。然而脑子里面却是在想,啊,原来阴茎就是这个样子的,好丑。
  阿灾死盯着那个东西,看着它渐渐变得又大又粗,变得生机勃勃,脑袋里立刻浮现出看过的许多春宫图的画面。她麻利地、几乎没有半丝生涩地,把嘴唇凑了上去,用舌头舔舐每一个细节部位,并借助脑袋的移动有节奏地抽动。男孩一边销魂地呻吟一边问她这是第几次,她只是不说话。其实所有这些动作的习得,都源于小说或网络。可是阿灾几乎是天才性地领会了它们的精髓。
  男孩最后把液体射在床单上就去洗澡,阿灾看了床单上那滩黏糊糊脏兮兮的怪物,突然觉得很恶心。于是决定永远都不要让男人碰自己的内裤。
  因此阿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处女,见惯不惊的处女。她往往只用手和嘴,或是身体其他地方,就能让男子们满意,然而她从未允许男朋友们碰过她的内裤。不知她是保护了自己,还是伤害了自己。
  因此她有时想到一句话,“不干净的处女”,顿时就觉得很好笑。
  
  阿灾从来都以为,自己是和别人不同的。自己是更聪明的,更幸运的,更出色的。
  小学每年的校级庆典,主持人都由阿灾担任。每周升国旗时的宣讲,也是由阿灾领头。包括班上的文艺活动,无论是阿灾组织的跳舞还是小品都能成为当场的压轴之作。除此之外,阿灾并不骄傲自满,反而喜欢与同学玩闹,成绩在班上也是数一数二,因此阿灾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全部人的喜爱。
  很多年后,阿灾在无意中看到的一本书里找到了答案。那答案使她震惊,使她发现了真正了自己。那本书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主人公名叫大庭叶藏。
  阿灾细细回想,自己的小学时代其实是充斥着矛盾与虚伪的丑恶。每次校级庆典开头,雷打不动是校长的讲话,因此阿灾力图让自己的主持生动有力,以此反衬那个普通话不标准、脑门有点秃的校长。这是不用明说大家就能感到的,于是听到学生群里嗤嗤的笑声,阿灾心里邪恶的得意爆棚。
  阿灾领头升国旗的宣讲,因此也被认定为光荣又优秀的爱国好学生。其实阿灾从不想去领会升国旗的意义,那顺着旗杆步步高升的五星红旗在她眼里只是一块鲜艳而不知廉耻的抹布。她也从不去领会宣讲词的意义,她滔滔不绝地背诵着那些一成不变的宣誓,脑子里却往往在想明天的早餐内容,或是离自己不远的某位老师脸上一块新添的奇怪伤疤。
  阿灾愉快地与同学们玩耍,从不摆架子,而她记起她玩耍时是在一味地突出自己的高贵。虽然是在玩同一个游戏的一帮孩童,明眼人却一眼便可看出其中某个小孩卓尔不群的气质与聪颖不凡的天资,她是这群人里的核心组织者。那群小孩其实是分成两部分的,低贱的在追着高贵的跑。可是阿灾总是表现得流畅又隐晦,加上那情境也缺乏明眼人,所以只有阿灾自己才知道她在这里面的用心。
  阿灾总是表现得脾气很好也很大方,可是周末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作业时,却没有哪一次遇到难题不立刻撒泼踢桌子发气的,可是每当父母进来她却立刻变得安静,那专心思考难题的神情活像一只怡人的小白兔。多次之后,书桌一角被阿灾踢变形了,有一次,阿灾甚至踢坏了一个抽屉,然而父母都不相信是阿灾干的,以为是家里那只笨蛋大狗惹的祸。对,他们听话乖巧的女儿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损“乖乖女”形象的事的!
  没有人教过阿灾虚伪,阿灾自己也没有刻意去学过虚伪,因此当多年后阿灾记起她的种种行迹时,只能认为她天生带有这类邪恶病毒,她是人类自然而然的公敌,她是天生的耻辱。
  
  阿灾的记性真是不太好。甚至关于特殊的高三,阿灾也只记得很少的事情。她只记得那年她17岁,而这保不齐还是她根据现在的年龄推算得知而非记得的。她不记得那一年她埋头苦干的分分秒秒,她只记得那一年她上自习课时最喜欢的吃的那种零食。她不记得那一年她做过的任何一道题,她只记得那一年她完整看过的电视剧的名字。她不记得那一年拥有过的朋友和与朋友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她只记得那一年她频频爬上六层教学楼的楼顶趴在栏杆上向下看校外的风景。好像那整整一年365天她只做过这一件事似的。
  阿灾趴在六层高的楼顶,看到了学校外面的马路,看到了马路边的各家各户,看到了马路上的人来人往,看到了远处修建楼房身在半空的穿着橙色衣服的农民工们。
  那一排排小洋楼住户之间,有一间“鸡立鹤群”的瓦房。那瓦房是三面的房间围一个院子,院子没有门,是开放的,瓦房的主人是一对老人。每天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个老人就在房檐下的一张小桌上草草吃了饭,搬两把椅子在院子里静静坐着,和来往的人打招呼。有时白天老人在院子里剥花生或豌豆,一剥可以剥一整天,阿灾便可以看一整天。
  每当看到那个院子的时候,阿灾就想起自己的外婆外公也是有那样一间瓦房。只不过外婆的瓦房是四面都是房间,把院子封闭起来,有大门锁着,但院子上方的天空依然明朗。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封闭又开放的空间。阿灾仍然记得小时候,整个暑假都在外婆家玩,每天早上外公骑着自行车到街上去买热气腾腾的砂糖馒头和豆浆回家,然后叫阿灾起床。砂糖馒头甜到心里去,所以豆浆不能放太多糖,否则会感觉腻人。吃好喝好后外婆外公就上街打牌去。外婆打麻将很厉害,经常赢钱,赢了就给阿灾买冰激凌或麻辣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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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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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刺鼻的牛藤花是贯穿小说始终的线索,阿灾平时优秀的表现与情感生活的杂乱形成尖锐的矛盾,阿灾的早熟与虚伪,甚至疑似变态,在根源上缺一些明示,或许刺鼻的牛藤花暗含隐喻,或许给读者留下思索的空间。(怀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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