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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置

作者:夏冰    授权级别:B    绝品文章    2014-02-20   阅读:

  
  我认为这个片段可以做我的小说的开头。我十分喜欢这个片段。喜欢就是硬道理。我觉得这个片段是我完成这篇小说的关键。它就是一个点。围绕这个点,我就可以随意发挥,无限延伸,一直延宕下去,最终,走向那种感觉的完美表达。对此,我充满信心。

  “你不知道我的手有多么冰凉。”第一句给人的意味是特别的。“你”是谁?“我”又是谁?还有,“冰凉”二字给人的感觉是重要的。它们留给人的印象是深刻的,奇异的。它们能够唤起读者的充分注意。接下来,我们便可以知道,除了“你”,除了“我”,还有一个“久违的人”。这又是什么人?很值得怀疑。他脸上“惊诧的神色”又说明了什么?我感觉到了这段文字里蕴含着的那种气韵,那种氛围。我觉得这里面空间很大,可以容纳很多东西。围绕这些,我想表达的那种感觉就可以萦绕,逶迤,延伸,从而疑团不断。而疑团不断,正是促使文本逐渐吸引人注意的手段。说白了,这纯粹是我的把戏,没什么可隐瞒的。我想,是否能够玩得转,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能否不断进行思路上的更新。对,思路上的更新。我必须给自己提供一个良好环境,来更新思路。否则,一潭死水。

  13.

  我来到大街上。我经过一条街又一条街。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纯粹是顺脚走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我无意遵循什么交通规则。在大街上的人们看来,表面上,这个家伙——就是我,是在走路,其实,我不是在走路。我只不过是借助走路这种形式,在做自己的思考,或者过滤。对大脑里积存的东西,做一个过滤。我在自己的世界里随心所欲,自由游逛。就是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候,他出现了。他戴着手铐走来。起先,我没怎么在意。仅仅是一个人戴着手铐迎面走来而已。我在那一刻失去了思维。明显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我还没有从自己的思想空间里走出来。但是随即,我被那张面孔所吸引。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我略略惊讶了。他迎面走来,轻轻笑着,叫着我的名字。他的双手腕上戴着手铐。手铐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打眼。我的思维渐渐复活了。我的惊讶层层累积。它们张牙舞爪,横冲直撞。我站在那里。我看着他与我擦身而过。我看着他回过头来,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我想张口。我想询问。但是,紧跟着他的,是两名刑警。他们给予人暗示,给予人禁锢。他们年轻的眉宇间,是坚决的不容置疑的神情。他们的凛然不容冒犯。我的嘴唇蠕动着,发不出声音。好多话在心里上下翻滚,奔突。我发不出声音。我的嘴唇蠕动着。我清晰地记得,二十年前,我们同时进厂,同时进一个部门,同住一个宿舍。我们讨论曹阿瞒的性格,研究李向南和作者的关系。我们为了某些分歧,彻夜不眠。后来厂子不成厂子了。后来他去了内蒙,我到了T市。我们有十几年没见面了吧。十几年不算短。我万想不到,相隔十几年,我们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相见。我还记得十几年前的一个周末,我们在县城街头偶遇。他怀抱女儿,一脸幸福,微笑着,询问着,关切写在脸上。如今,我是站在石鼓市的街头,看着他和两名刑警保持固定的前后距离,不疾不徐,渐渐走远,在人群中隐没,消失。

  14.

  那天下午三点多钟,我再次上到写字楼的第二层。在挂有“宏升房地产”牌子的房门前,我伸出手:

  “笃笃。”

  两声,十分清脆。没人应。等了等。我再敲:

  “笃——笃——”

  我看着门。这扇门,它面无表情。我翻转身。楼道里没有人。我不知道还有谁听到了我敲门的声音。我抬起手,试着轻轻推了推那扇门。门被推动了。门里面,是一张惊骇不已的脸。

  “对不起。”我向那个受到惊吓的女孩说。

  房地产办公室没有别人。我发现,那个女孩正在淘宝网上购物。她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很不欢迎,这显而易见。因为心情的关系,她把她俏丽的脸蛋扭歪了。我有心提醒她一句,又一想算了。我问黄清良先生哪去了。她说不知道。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很快,我几乎听不清楚。我又问你们这里其他人呢?她说:“我是新来的,谁也不认识。”很对。她说的没错。因为她是新来的,所以谁也不认识。我一定要她认识,就是我的错。于是,我离开了。临离开,我再次说道:“对不起。”女孩没有回应。她已经在浏览她的网页。

  我正要下楼,迎头碰到了一个人。李子勤。我们同时站住,同时咧开嘴巴笑。

  “你是来——”我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我在宏升上班。你呢?”李子勤说着,笑了。今天的李子勤似乎没喝酒。

  我忽然脑子里一亮。宏升。黄清良。李子勤。……一时间,我没有回答他。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我跟黄清良的事情。

  “哦,我来上了个厕所。”

  李子勤看看周围,打量一下我,明显的满腹狐疑。

  我向他摆摆手,转身下楼。

  15.

  那辆摩托车还在那里。它身上的积雪一点也没有融化。它似乎又向下倾斜了些,它右侧的后视镜几乎要触到地面了。阳光下,它车牌上面的字样十分鲜亮。A5141。黄底,黑字。那片雪仍然附着在车牌上。我几乎要伸出手去,抹去那片雪。这个欲望如此急迫。在想象中,这个动作我已经做了好多次。

  我到底没有那样做。

  我站在这辆摩托车旁边,目光越过院子北面的房顶,凝视远处错落的楼群,俨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但是,它如何能歪向右边。

  我始终在想这个问题。

  若干天前的某一刻,摩托车的主人,骑着它来到此地。他,或者她,应该是他。女人不骑这样笨重的摩托车。他是来上班,或者办事。他把车锁好。他用一副粗大结实的链锁,把车子后轮锁上。然后,他拔下钥匙,走向写字楼;或者,走向院里其它房子;或者,走向大街;或者,又乘车去了某一个地方。谁知道呢。然后,就只有摩托车自己留在这里。然后,它被人推倒了;或者,被其它车辆撞倒了;或者,由于其它莫名其妙的原因,它站立的姿势发生了改变。然后,下了那场大雪。足足一周。然后,摩托车就一直待在这里了。它就趔趄在这里,身上覆盖着近二十公分厚的积雪,一天天,一夜夜。一个多月就这样过去了。在这里,它等待主人归来。主人不回来,它就坚持以这种方式等待。这期间,有人向它投去不解的一瞥。更多的人,对于它的存在,视若无睹。有一个家伙,却一再打量它,琢磨它。这个家伙,就是我。

  16.

  关于《长者》,我还愿意以主人公的八字眉毛开头。这种眉毛让人很容易就能想起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个在文革中紧随领袖身旁、后来身败名裂的人物。其实,我更想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他是我的外甥,跟我儿子一般大,今年20岁。外甥很小的时候,当我发现小家伙生有一副这样形状的眉毛时,脑海里首先涌现出来的,便是长者。长者是我的高中同学。不清楚为什么大家要叫他长者。只记得他的幽默俏皮的满口京话,他的神气活现的八字眉毛,他的瘦窄的和善脸庞,很容易让人把他跟旁人区别开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高中时候他常常与我接近,跟我说话,小眼睛里有温和的东西,叫人看着放心。现在,长者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去年正月十一一场车祸,让他永远沉默了。但是我还是十分轻易就想起他满口的京话,说话时一嘴的白牙,还有神气活现的八字眉毛,以及微笑着的样子。

  17.

  我注视着手机屏。屏上是三个字:黄清良。只要我摁下通话键,就可以再次拨通黄清良的手机。也许,会关机。如果能够拨通,我不能确定黄清良是否能够接听。几天来,我一再拨打这个电话,一再听到那个女人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暂时。暂时。总是暂时。我无法确定这次摁下通话键后,会有什么情况发生。或许不会有什么变化。一直不会有什么变化。那么,假使情况一直没有变化,我,怎么办?返回省城或许明智。不过,似乎,我不希望自己这么快就返回。我好象希望就这样待在这里。而且,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对自己此行的目的发生了怀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得到过黄清良的通知,需要我来到此地再签一个合同的通知。或者,是我一己的臆测。是我一时的意识混乱。是我对自己的一种强迫行为。是我另有企图的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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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管理组   黄尘刀客:
小说看似集结了一些关不相干的情节。却因每个情节背后都有彼此相似的情愫而成为有机的整体。显然,我们看的一切都不是孤立的,相同的孤独与彷徨,是因为我们都在世界边缘游离。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6

  • 瑜儿

    夏冰,好久不见。

    2014-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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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學超莫言

        刀爷和韵前辈都赞扬有加,我这无名小子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初略读了一遍,不敢妄加评论,等认真研读后,再妄自评论一下。夏冰前辈,我也是刚知道咱们是老乡,希望在现实当中,能得到您的高明的指教。晚辈得日与您联系,望指教!

    201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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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夏冰

    十分开心黄尘刀客和韵无声两位老师的中肯点评。该篇集中展现了我在新小说实践过程中的探索和努力,曾获得第二届潇湘杯征文奖。得到两位鼓励,是我之幸运。谢谢!

    2014-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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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韵无声

    殊途同归,情节的罗列,揭示了其中的共同的诉求:……

    2014-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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