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哀求着说:“大哥,我求求你——先别砸……”
男人甩开女人的手不屑地说:“如果评不上文明城市,老子不光要砸你的牌子,还要砸你的店。”
“砸!”
男人一声令下,站在旁边的那个几人拿起铁棍就开始“哐哐”地砸着灯箱,灯箱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只听到女子“哎唷”叫了一声,便用手捂着头蹲了下去。
下令的那个男人轻蔑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他像是在对大家说,又像是在对女人说:“凡是乱张贴广告的,还有像这样不规范的广告牌,见一个就消灭一个,决不手软。老子就不相信整治不了了!”男人说完朝女人扫了一眼,扔下铁棍大摇大摆地走了,别外几个也随着他一道走了。
等那几个戴红袖章的人走远后,我才晃晃悠悠地走进打印店。女人在用卫生棉小心翼翼地攒着额头上的血迹,她见我走进店后,便起身用发颤的声音问:“您好,请问——您要打印——什么东西吗?”
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我发现自己的舌头在口腔里变大了,我含糊不清地说:“我想——打印——“寻人启事”!你看行——还是不行?”
女子强挤着一丝笑容说:“没问题——没问题的!”
我说:“我想——我想打印——五——五十份!不!打印——一百份!”
女子打了个抿笑说:“没问题的!您要打印——多少份都行!”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从打印店回到地下室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手里攥着一摞A4纸,上面打印着:
寻人启事
李小树:男,今年二十五岁,一米七五的个头,体重五十八公斤,皮肤白晰,瓜子脸,粗眉毛,高鼻梁,脸上长有青春痘(特别是额头上长得特别多)。喜欢音乐,背着一把大红色的gibson电吉他,于X年X月X日晚上失踪,至今未归。有知情下落者,请与王先生联系,必有重谢!
联系电话:130XXXXX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稍稍清醒一些后,便揣着“寻人启事”和一瓶胶水打算出门。临出门的时候,我故意穿了件风衣,还戴了顶帽子,并扯下帽沿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我精神恍惚地走出地下室,走出那条逼窄悠长的小巷后抬头望了望天,月亮已经绕到南边商贸大厦背后去了,有几朵云不甘落后地跟在后面。我深一脚浅一脚穿过小巷,总觉得有千万只眼睛在背后盯着我。
我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小巷里很安静,到处黑黢黢的,特别是那些玻璃窗,活像一张张张大的嘴巴,在黑暗中“哈哧、哈哧”地往外吐着气。不对,它们更像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在暗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加快了脚步,人轻飘飘穿过十字路口,街边的花店、宠物用品店、理发店、商场、大排当都已经关门停止了营业了,我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这才从包里掏出胶水,正当我要把“寻人启事”往路灯杆上贴的时候,突然从一条叉路口钻出一辆小型的集装箱车。
“停停停!快看——那里还有一个!”一个强压着自己声音的男人在说。
“哧溜!”
集装车一个刹车停下来了,我不明就里扭过头,从车上跳下来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不由分说反剪住我的手臂,我想叫喊,嘴巴已经被封口胶贴住了。我惊恐地扭头想看清他们的面貌,谁知道“哗啦”一声,一条黑色的尼龙口袋从头到脚把我罩住了。
我被扔进了后面的集装箱里,在他们关车箱门的时候,有个微略沙哑的声音说:“妈的,这些疯子教化子怎么还有?我们抓了这么多天,今天竟然还抓到了这么些个!”
另一个人压制着声音说:“谁知道呢!今晚我们能转的地方都转过了,想来已经没有了。”
声音沙哑的那个声音又说:“上头一句话——我们就忙得团团转,争创他妈的什么文明城市,尽拿我们来折腾。”
另一个人说:“有什么办法,报怨能管屁用?好在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只要应付完明天的检查,谁还来管这些疯子教化子影不影响市容?”
“呃!这到也是!”沙哑的声音刚落,只听到“砰!”的一声,车箱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后来又是“咔嚓”上锁的声音。
我隐隐听到汽车在发动的声音,它开始还算平稳,后来越开越快,约莫过了一两个小时,里面开始颠簸起来,而且越颠越厉害。我在里面不停地滚来滚去,几团软绵绵的东西也跟着滚来滚去。渐渐地套在我头上的尼龙口袋滚掉了,缠在手腕处的胶带也松落开。我伸手撕下贴在嘴上的封口胶,就在这时,汽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我的头一下子撞到箱壁上,一股钻心有痛从头部传到全身。我“咝咝”地叫着,等车停稳后,我摸了摸额头上鼓起来的大包,刚要从甲板上爬起来,就有脚步声从前面朝车箱后面走来了,我赶紧又俯下身子,慌乱地从兜里掏出水果刀,然后哆哆嗦嗦地把它握在满是汗渍的手心里。
“咔嚓”箱门上的锁被人打开了,我的心“砰咚、砰咚”剧烈地跳动着。我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一、二、三、四……
我一直数到了十,外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慢慢摸索到门口,从狭小的门缝里,隐约看到外面有个人在打着什么手势。我扒在门缝上想看个究竟,没想到“哗啦”一声,车箱底板一下子倾斜了,我脚底一滑,整个人就从车箱里栽了出去。
我不由得“哎唷!”叫了一声,那几团软绵绵的东西应声从箱门倒出来,不偏不倚地压在我身上。我不停地喘着粗气,那个打手势的人并没有理会,他只朝车箱里望了一眼,就迅速关上车箱门钻进驾驶室。汽车一阵轰鸣迅疾开走了,只留下一股呛人的尾气在空气中弥散着。
“哎哟!王德全,你快起来看,刚才呼啦啦跑过去的那辆汽车,好像往地上倒了什么东西!”一个尖细的女人声音从路边不远处的一幢摇摇欲坠的小瓦房的窗口传出来。
女人话音刚落,窗户口出现一个男人的头。男人伸长脖子瞧了瞧,说:“好像真有啥东西,我过去看下到底是啥!”
男人说完,头就从窗户口消失了。
“等等我,我跟你去!”女人急急地说了一句,瞬间也从窗户口消失了。
两个人影从小瓦房的房门钻了出来,我躺在地上一面挣扎着,一面有气无力地喊着:“救命啊——救命!”
女人的声音变了,她停下来颤巍巍地说:“好像——好像是——人……”
男人顿了一下又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女人迟疑了片刻便加快脚步紧紧地跟在男人后面。
他们离我越来越近了,男人每跨一步,腿部就发出“咕——”的一声,那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在我身后停了下来。
男人把手里的电筒交给女人,女人在接过电筒的时候无意间把一束光扫到男人的脚上,我看到男人趿着蓝色的拖鞋,坦露在拖鞋外面的是一只木头做的假脚。
我扭着头怔怔地看着男人,他艰难地挪开压在我身上的那几个黑色尼龙袋,他每次躬腰和起身的时候,那只木质假脚总会很配合的“咕——”地叫一声。他搬完之后,满头大汗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又去解拴在那几个黑色的尼龙袋袋口的绳子。当口袋里露出几个衣衫褴褛的满脸污渍人出来的时候,男人还是禁不住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说:“这是咋回事?这到底是咋一回事……”。
女人到是很冷静的样子,她站在原地打了个“啧啧”说:“怪不得我们镇最近有那么多疯子教化子,感情都是从别处运过来的!”
男人盯了女人一眼,女人就不再说话了。
男人又开始艰难地蹲下身子去解缠在那几个不明身份人手臂和裸关节上的绳子,我赶紧凑上前去帮忙,他们被我们解开绳子后目光呆滞地盯了盯我们,后来他们像商量好了一样,一个个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言不发歪歪扭扭就走了。
女人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说了一句:“真是作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