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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怨·迷离夜

作者:梨涡小篆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5-07-18   阅读:

  
  
  男人伸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口,长长地吁了口气:“我的父辈经历过人性最受压迫,阶级斗争相当激烈的年月。那年头的人们谁敢在那方面胡来?改革开放以后,西方的性自由文化传入国内,女人们的屁股就不再矜贵。我经历的女人,凡是容易上手的,我都恨她们。我经常掐她们的脖子,好几个都被我吓跑了。”
  坐在他对面的警员不耐烦地敲敲桌子,提醒他:我们的话题还是回到二十年前的七月七日。坦白从宽,你行凶的原因是什么?
  “二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借用三毛的一句话: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世一生。”男人叹息道。
  警员一笑,纠正他:“这句话不是三毛说的,是张爱玲说的。”
  “对。张爱玲说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到底是我读书少……”
  三
  读技校之后,我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回过家。我频繁地逃课,与一些“兄弟”、“老婆”们鬼混。若是回家,往往都是去向父母要钱的。
  有一天,我打牌输了不少钱,只好回四合院,准备向父母伸手。
  刚到胡同口,迎上葛奶奶,她喜鹊报喜一般说:小唐子,你舍得回来了?人家林丫头,考上清华了!人家是自动放弃保送指标,在高考里挤过千军万马考出来的,全校第一名!嗨呦,林家就是有出息啊!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林樱考上清华了,我应该替她高兴啊,为什么我会这么失落。现在想来我是嫉妒她。来自男性不如女性的深切的嫉妒。这种嫉妒是本能性的,动物性的,无地自容的,死活都不敢承认的。我好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明知她是月宫里的嫦娥,我是地上的猪八戒,我还情不自禁地对她翘首以待,对她痴心妄想。我冲到小饭馆要了一瓶二锅头。猛灌一气。我灌得嘴唇都木了,酒精却在肠胃里火辣辣的燃烧。我痛苦地伏在桌上,脑门仿佛要裂开。
  算了,面对现实吧。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离开了饭馆。
  回到家,暮色已浓。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原来林家设宴,邻里街坊都去参加宴会了。林樱家里的灯还亮着。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林樱。我想起她素来的文静。她从未出席过太过热闹和喧吵的场合。
  ——唐虞生,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冷冷一笑:我很好。我一直都很好。我开始对着林樱狂吹。我吹嘘着从酒桌、麻将桌上听来的三教九流的花边娱乐和小道新闻,我语气里充满了对她这种正派学生所遵循的规矩的嘲讽,我胡编乱造着自己当时根本不曾有过的社会经历,我极力在她面前塑造出一个牛逼的特立独行的杠巴子形象。我还拍拍她的肩膀:妹儿,别怕。无论啥时候,哥都罩着你,像小时候一样罩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林樱安静地听着,忽然问:唐虞生,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我愣住,索性逗她:哥交了好几个,你问的是第几个?
  ——唐虞生。我请求你一件事,为了你的女朋友,以后你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也不要与人打架生事,不要虚度光阴。其实,你的事,我都是知道的……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不是整天忙着学习,忙着竞争吗?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温和而严肃的表情,仿佛看到曾经对着我装模作样道德说教的那些老师们。我耳边嗡嗡直响,根本听不清林樱在说些什么。我看见她的嘴唇上下启动,糯米牙开开合合。你给我闭嘴——我咆哮着把她按到了地上。
  林樱吓着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对着我,她玲珑高挺的鼻子正对着我,她温热急促的气息正对着我。我打量着身下的她,个子又长高了些,身段丰满了些。她的长发散开,铺在地上成了一朵菊花。她还是那只小白兔,我却已经变成不吃肉不得活的狼。我抚摸着她的脖子,光滑细腻,竟然激发了血液里的兽性,我凶狠狠地说: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看不起我,唯有你,林樱,你不能看不起我!
  林樱开始挣扎,发疯地尖叫挣扎。我捂住她的嘴。她冲着我又踢又踹,又打又捶。我忍着疼痛,腾出一只手去撕扯她的白T恤和黑色热裤。我们浑似在战斗,在搏斗。最后,她不动了。
  “她死了?”记笔录的警员抬起头,发出疑问。
  男人摇头,他伸出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她没有力气,任我摆布了……我也没有力气了。我们两个瘫在地上,长气出短气,大眼瞪小眼。她的眼泪泉水一般涌,她的眼泪雪花一般凉。我的欲火被她的眼泪浇灭,我的理智被她的眼泪唤醒。我停下了动作,把她扶起来,对她说对不起。我看着她的脖子,她的胸口,她的手腕都是被我弄出来的红肿淤青,我恨不得抽死我自己。林樱披头散发,像个被玩皱巴的洋娃娃,无动于衷我的忏悔。我惭愧之极,看看床头柜上的钟表,已经近九点了。估计酒宴已经结束,大人们都要回来了。我急忙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慌慌张张往外走。欲开门时,我迟疑了一下,回头问了她:‘林樱,你会恨我吗?’这个时候,林樱开口了,她清清楚楚吐出四个字:‘我!会!告!你!’这四个字刺激到了我。我返身向她扑去,骑在她身上,伸出两只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再说一遍,你要告我什么?’林樱瞳孔里折射出两束怒火,燃烧得气势磅礴:‘告你强奸!’我心惊胆战,我威胁她,我恳求她:‘你不许告我!你不告我就放了你!’林樱的眼珠子向上翻去,她的嘴巴大张,像一条缺氧的鱼,像一条妖娆的蛇,不甘地扭动着身子。她的性命就掌握在我的手里,再也没有之前高我一等的尊严。我产生了强烈的快感,手心的力度继续加大,我欣赏着她的眼睛时而透出恐惧,时而表现无辜,时而反映憎恨,时而流露后悔……终于,她胡乱踢腾了两下,再也没有了动静……我才发现了不对劲。我煽她的脸、捶她的心口、给她做人工呼吸……都没用,林樱被我杀死了!”
  男人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咳得肝肠寸断。他的咳声,听起来是一种最为凄惨、最为无奈的哭声。
  四
  
  我没有什么文化,但是我看的港片不少。如何销毁犯罪证据和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我还是懂得的。
  我回家找了一个大皮箱,把林樱的尸体塞了进去,再骑着自行车,连夜来到郊外。我把箱子扔到了臭水沟。弃尸之前,我不忘记拉开箱子,把林樱的头给拽出来,确定她的死亡。那一瞬间我被吓得半死,就是她死不瞑目的眼睛。
  第二天,林家报案。警方立案。
  第三天,警方前来侦查。
  第四天,警方发出寻人启事。
  第五天,郊区的皮箱被发现,林樱的尸体曝光,已经出现腐烂。
  第六天,我回了一趟四合院,林家人哭得肝颤寸断。葛家奶奶和我的家人亦是悲伤难以自控。我站在林家堂屋门口,望了一眼林樱的遗像,施施然扬长而去。
  我的毕业文凭已经拿到了,我打着南下打工的幌子,登上了离开故乡的火车。火车启动了,我强撑的一口气,方从腔子里释放了出来。我的鼻口气喘如牛,浑身瑟瑟发抖。我不敢闭眼,无法睡眠。一不小心,大脑记忆就自动提醒,我是一个杀人犯!我还是一个逃犯!
  我从北京逃到云南,从云南逃到广州,从广州逃到海口。我整整逃了十年。
  这十年,我做过技工、酒店服务员、厨师、司机、业务员……我一直熬到有本钱自己做生意,先是开酒吧,之后投资房地产,发达之后衣锦归乡,给父母买了房子给自己置了业。我没有忘记林家。林爷爷和我爷爷都不在了,林家父母还在,我一直寄钱给他们,逢年过节回去看望他们。林妈妈得了老年痴呆症,常常捧着林樱的骨灰盒,念念叨叨不知说些什么。林爸爸也一身是病,勉强撑着身体照顾着林妈妈。我每次探望完他们,起码得半个月夜不能寐心不能安。
  最痛苦的,我得了一个不治之症。我不能和高挑美丽的女人做爱。除非是一身脂肪、岁数不轻的中年妇女,可以让我完成生理方面的宣泄。我必须要睁着眼睛和她们做。我瞪着她们的短脖子、她们松弛臃肿的皮肉、她们高潮时候的狰狞表情。我似乎忘却了以前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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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高轩过   精华:高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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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高轩过:
这是一篇非常精彩的小说,小说围绕着一个少不更世与错手成仇的故事,徐徐展开了一个更为精美深邃的画面,不但广泛的折射了很多社会现象,更深入的发现挖掘了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怖感觉。不管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鬼,人类内心深处藏匿的黑暗中总会传出让人遍体生寒的声声叹息。作品流畅爽快,各种转折非常自然又出人意料。体现出作者良好的文字功底和对情绪超强的控制能力。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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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4

  • 衣零

    问好朋友,很棒的小说,叙述不紧不慢,慢慢铺开,描写了一段由爱生恨的故事,故事从一个杀人犯嘴里讲出来,分外真实。文中有一句“马走田象走日,车走直路炮翻山”,应该是“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吧?

    2015-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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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紫衣侯

    文笔功底深厚,欢迎来红尘,喜欢红尘。

    2015-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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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乘风

    很棒!

    2015-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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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高轩过

    她还是那只小白兔,我却已经变成不吃肉不得活的狼。
    梦魇像个讨债鬼,随时随地降临。
    情节真流畅,文笔太精彩啦!

    2015-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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