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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黄了

作者:麦芒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3-13   阅读:

  
  一
  那一年祁连南山脚下的秋天来得很早,才八月初田野的麦子已就显出微微的黄。躁热的空气中麦粒香味已经若有若无地在催促着人们准备秋收了。志鹏爹和福根爹早在夏天来临时就进山挖金子去了,各留下自家的女人和孩子,已经整整四个多月了,一直连信都没有。村里出去淘金人家的的女人们急了,一边磨着镰刀,一边愤愤不平地咒骂着自家的那个死鬼。说:“明明就要秋收了,一个个都呆在山里避清闲去了,天生就是一块土坷垃,非要进山抱什么金疙瘩。”前日有人从山里捎信回来,说现在正是雪山冰雪消融河水正充足,正是洗金的好时节,淘金的人都在赶着洗挖了一个夏天的沙土,错过这个河水充足的时间,他们这一个夏天就等于白干了,所以家里的农活就只好交给他们的家眷和孩子们了,还说既使麦子实在割不完,就让它们流到地里喂鸟算了。女人们又一个个骂上了自家的男人:“自家的孩子个个瘦骨伶仃,面无人色,做婆娘的跟着这死鬼完整的衣服没穿上几件,连饱饭还没吃上几年呢,金子是白的还是黄的谁见着一星半点了,就开始摆起阔来了,让麦子淌进地里喂鸟!?麦子是你祖宗呀,挖到没挖到金子,就连祖宗都不要了,我们这些被他们当做糟糠一般的黄脸婆要是他们把金子挖上了恐怕连他的面也见不着了。”
  女人们尽管坚持着她们的咒骂,活儿却不能等男人,而且得赶早,要不然到时人手不够,麦子说黄赶着趟儿就黄了,淌到地里也就只有等鸟来吃了。所幸志鹏和福根都已十六七了,虽然模样因营养不良,显出不足来,可他们毕竟是少年人,周身洋溢着无尽的活力。现在他们各自的爹爹不在,他们也就成了家里的主心骨和主要劳力了。离开学还有一近个月。志鹏和福根就已各自先进了自家的地。他俩家人口一样,地也一样,都承包着队里的近二十亩地。他两家的地也在一块儿,是两条并行的麦田。他们说好了,先各干各的,谁家先割完了,再帮另一家,决不能让自己的老爷子回来小瞧了,老爷子不回来倒是个好机会,要做出让他看看,没有他们,家里的麦子一粒也不会落到地里,也打打老爷子平日里在家的那一副装模做样唯他是尊的老子派头,好象平日里的一切都是靠他施舍的一样,稍有不顺非打即骂。
  二
  田里的麦子先熟的有的象一圈一圈的水波纹,有的象奶牛身上的皮,有的则象一片弯弯曲曲的羊肠子。他二人钻进地里,象一对打洞的老鼠,只见嚓嚓嚓嚓的麦子欢快的呻吟声和开阔无边的地里被无端剃开了的一圈圈一道道麦田的伤口。在志鹏和福根承包地另一边是同村叫黄有财的一家麦田,他家的麦子比志鹏家和福根家的麦子都熟得早,可是地里只有一个干枯的女人和她的女儿,她们家的男人也进山挖金子去了,听山里来的人说黄有财的金窝子出了麦粒金,金子大的象麦粒,顺手就可以从沙里拣出来。黄有财的女儿赶秋收后就要升高中了,学习很好,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听说还不打算在本地上,要到省城重点高中去。平日里对象志鹏和福根这样爱打架喝酒的小痞子显出很不屑的眼神。这时节她与她母亲也在地里使出吃奶的力气割她家的麦子。她家里的麦田眼看着全黄了,一眼望去,黄得象阳光一样刺得人眼晕。她娘俩一个在地这头,一个在地那头,也不说话,老半天才挪出象鸡窝大的一块。志鹏和福根心看着她们家的麦田和她娘俩的样子,心里非常受用,午休时,坐在一起很放肆地大声说着针对黄有财母女的笑话。志鹏对福根说:“我家的母鸡抱窝找不到抱窝的地儿,急得上窜下跳,你帮着找个地方吧,哈哈哈。”福根就接上说:“就这里啦,听说母鸡抱窝,要三七二十一天,放在黄家麦田里,正好等三七二十一天小鸡出窝,她们还不一定出窝呢。哈哈哈哈。”对面地里黄有财的女人头也未抬继续挪着她的窝,她的女儿那个叫黄梅的挺起身子,侧过脸,抬手把庶到眼前的刘海儿向后一抹,斜着眼睛狠狠地剜向福根,福根不笑了,讪讪地低下头去,继续割他的麦子。但黄梅还不不罢休,又把那一双杏眼转向还在哈哈大笑的志鹏,志鹏发现黄梅正用刀子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时,他张着的嘴巴突然象被固定了下来,但不是没趣地张着嘴而是突然间他眼睛也大张着直直地盯着黄梅。好象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少女的样子。而黄梅的那一双眼睛则象一道闪电,射向志鹏虽说怒气冲冲但却充分暴露出一个十六岁女孩子所有的思想和感情,志鹏从小在男人堆中长大,从未见过象黄梅这样发怒的神情,他竟觉得黄梅发怒时美得不可言说,认为这两道击中了他的目光里有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孩子特殊的感情。眼看志鹏的哈拉子就要下来了。黄梅突然间被志鹏的样子弄得又羞又气,犀利的目光立刻收回光电,脸从脖根一直红到了眉梢,她狠狠地骂了一句:“不要脸。”就迅速埋头弯腰,藏在高高的麦田当中,继续挪她的窝了。福根也骂了句:“志鹏,干啥呢?人家骂你呢,你还傻站着?”志鹏回过神来,也弯下了腰,可是割麦的速度却怎么也赶不上福根了。
  过了两天,黄梅家里的麦子全黄了,微风一吹,坚硬的麦芒的相互摩擦发出了霍霍的声音象磨镰刀般让割麦的人心焦,可是割麦的人就那点力气,除了拼了那点吃奶的力气割麦,连骂人怨天的力气都没有了。福根家的麦田进展速度最快,眼看已完成快一半了,志鹏自那天被黄梅剜了一眼后,就再也赶不上福根了,并行的三排麦田,志鹏家的已远远落在了福根的后面,甚至于和黄梅母女俩的进展一样了。福根对志鹏的进展非常不满。咕咕囔囔地骂着志鹏:“你就好好使你的懒,别怪到时我不帮你。”
  志鹏最后终于与黄梅母女俩割麦地位置在一条线上了,他割的麦田仅与黄梅家的为一埂之隔,他能把头就看见黄梅了。他低头侧脸就看到弯下腰的黄梅微微晃动着的饱满的胸脯,和滚圆突凸的臀部,心就被一阵阵的收紧,连气也似乎一下子沉到了心里,他感到那股倒吸进去的气似乎要把黄梅也吸进自己的肺中。黄梅一转身看到志鹏偷看的眼神时,脸会羞得通红通红的,然后狠狠地骂上一句:“不要脸”。志鹏觉得这“不要脸”,三个字要放在别人嘴里,他一定跳起来和他没完,可是此刻从黄梅嘴里说出来,竟是那般的美妙。他竟傻傻地笑了。黄梅干脆就不再离他,急急地向前赶着割,志鹏就赶了上去,可怜黄梅母女俩,身后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个志鹏,怎么也甩不掉。
  在地头休息的当儿,福根来到志鹏身边,和志鹏关排坐在麦捆子上对志鹏说:“你该不会是看了黄梅了吧?”志鹏说:“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人家好看罢了,想偷着多看几眼而已。”福根说:“那还不是看上了。”志鹏说:“可能吧,她都骂我不要脸了,我却没有生气。”福根说:“你应该揍她。”志鹏说:“可我觉得那句话好象是对我别有意思呢?”福根说:“完了,完了,你真是让那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你就断了癞哈蟆吃天鹅肉的想法了吧,人家真是在骂你。”志鹏说:“要是那样,我怎么就放不下人家呢,而且我还分明看到她的脸也红红的,似乎并不是真骂我呢?”福根说:“我有个办法,让你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为死心,见见黄梅对你的真面目。”志鹏说:“什么办法?快说出来。”福根说:“瞧见了没有,黄梅家的麦子黄的都开始掉籽了,你过去帮她母女俩干活,要是她让你帮,就有戏了,要是人家不理睬,你还是乘早死了那份心。”志鹏说:“这好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出来呢?我只顾跟在她后面看她,却不想挨着她和她一起干活。”还没等福根说话,志鹏就跳起来向黄梅喊道:“梅妹子,要我俩帮忙吗?”黄梅没有吭声,继续割着她手底下的麦子。黄梅母亲抬起头来,刚要笑,见女儿没有理他们,也就弯腰干自己的活了。志鹏觉得没趣,象泄了气的皮球,尴尬地坐回原地。福根埋怨着:“要干你一人干,干什么要拉上我?”,见志鹏没有声气,接着又大声故意说:“别以为自己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挨叠的贷。”这话给黄梅听到了。站起来也骂道:“你说谁呢?别以为我会怕你们,还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呀,也不照照自个的样儿,我家的麦子就是喂鸟也轮不到你俩操心。志鹏你以后少张着那双贼眼看我,我都忍了你好久了,等我爹回来,我告你。他可不会让你这么看我,我还会告给你爹,你就等着挨揍吧。”志鹏和福根没想到黄梅的嘴这样毒,两个小伙子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也是福根骂了一句:“干活,干活,好男不跟女斗。”就象逃一样干自个的活去了。志鹏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就遭到了如此的恶遇,心象刀绞一般。他挥起自己手中的镰刀,发疯一般地冲向招展的麦子,倏时间在志鹏身后麦子象被暴风刮过的一样,一路平铺下去,才一个下午的功夫,志鹏就赶上了福根。福根看志鹏时,志鹏象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他上前去,一把抢下志鹏和镰刀:“你不要命了,不就一个娘们吗?”这时在志鹏身后割麦的黄梅母女看着被志鹏风卷残云般放倒的麦个子,连气也不敢再出一口,灰灰地挪着自个的窝。志鹏分明听见黄梅妈在埋怨着她的女儿:“志鹏也是好心,你那样呛人家多不好,瞧你把人家志鹏气得象个疯子似的。去,到他家地里给他赔个不是?”又听见黄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切,给他道歉,那个小瘪三,小流氓。”黄梅妈赶紧打住黄梅:“算了算了,不叫人家帮忙就算了,再不要损人家,还是个孩子,懂什么。唉——麦子已经开始往地里掉了,这死鬼男人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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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精华: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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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说实话,要不是自己是个编辑,这样的文章,我是不会读下去的。开篇平淡,叙述又长。可读到后来,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香,你只能从内心发出一种笑来。是温暖,是感动。是不由自主的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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