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总经理办公室内,张凡懒洋洋倚在老板椅中浏览网页,忽然,一条信息跳入眼帘——“当代著名诗人伊洛先生因病离世……”
张凡坐直身子,神情肃穆,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极其细微。他霍然起身,“小王,小王!”秘书推门进来,“张总,您有什么吩咐?”
“给我订一张去凤市机票,要最早的航班!”
“可是,明天上午,深圳李总要来公司考察……”
“推掉!”
“后天,北京冯总……”
“推掉,推掉!三天之内的安排统统推掉,一切等我回来再说!”秘书从未见过张凡如此激动,吓得连连点头,转身退去。
张凡长叹一声,颓然坐到椅子上,陷入沉思之中。电话铃声响起——是妻子打来的。张凡妻子出身豪门,就连公司都是继承自她父亲,因此,她才是公司真正的幕后老板。
“阿凡,我听王秘书说你要去凤市,还推掉公司三天内的所有业务?”
张凡平素对妻子言听计从,此刻却一反常态,“是的,我的大学老师伊洛去世了,我无论如何都要去参加他的葬礼!”
“你知不知道,这几天的事对公司非常重要?”
“我当然知道——”张凡轻叹,“可是,你也知道,我一直有个心结,这个心结是属于青春和梦想,属于伊洛老师的。如今,伊洛老师走了,我必须送他最后一程,也算告别自己的青春和梦想……”
张凡说到最后语气已近哽咽。电话那边沉默良久后,传来一声叹息,“你去吧,公司的事由我处理,我永远都支持你——”
国内某著名杂志社,副主编李墨叩响社长办公室的门。鬓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社长亲自开门,“是小墨啊,我正要找你呢,快坐,快坐!”
老社长亲自给李墨倒茶,紧挨着他坐下,这让李墨受宠若惊。
“黄主编马上退休,社里只有你和一戈是接替他的最佳人选。虽然,你们在才华、能力方面不相上下,但我更倾向于你。一戈在诗歌方面倾注太多精力,写诗的人总有些不靠谱。把月发行量几十万份的杂志交给诗人,我心里没底,所以,小墨啊,你要好自为之——”老社长语重心长,李墨却似心事重重,这让他感到奇怪,话锋一转,问:“小墨,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跟您请几天假?”
“请假?这么关键的时期,你请假做什么啊?”
“我大学老师去世了,我想去参加他的葬礼。”
“毕业这么多年还不忘恩师,我果真没有看错你!”老社长满心欢喜地笑,无意问道:“你的大学老师叫什么?”
“伊洛。”
“伊洛?”老社长笑容渐渐凝滞,喃喃地说,“是那个写诗的……”
李墨反倒坦然了,站起身微鞠一躬,郑重地说“这可能是我今生最后一次忠于青春和梦想的机会,所以,请你恩准!”
老社长意味深长看着李墨,无奈地摆摆手。
凤市郊区一个小酒馆的角落里,独自坐着位不修边幅,头发蓬乱的中年男人。他已经喝干两小瓶二锅头,眼睛红红的,醉意渐浓,“老板娘,再来瓶白酒!”
白白胖胖的老板娘,从吧台后转过来,叹道:“马老师,今天已经喝差不多,就别再喝啦。像你这样整天烂醉如泥,哪个女人能跟你过长远呢!”
“女人?我今天不是为女人,是为诗人,伟大的诗人!”马斯鸣用力挥舞手臂,“拿酒来!”
“喝喝喝,喝死你!”白白胖胖的老板娘用力把酒往桌上一墩,扭着屁股回到吧台,不再理他。
马斯鸣拧开瓶盖,嘴对嘴,“咕咚”灌一大口,两行热泪滚滚涌出,喃喃说道:“那个误我一生的人终于走了,这世上再不会有诗人……”
凤凰学院阶梯教室内鸦雀无声,数百名学子都被讲台上那个高高瘦瘦,留着长发的青年讲师伊洛所深深吸引。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伊洛双目紧闭,头高高扬起,大张双臂仿佛要拥抱尘世间的一切,完全沉浸在诗歌当中……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双眼,用忧郁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纯真的脸,语气沉重地说,“就在上个月的今天,我的朋友,一位伟大的诗人,在山海关外,带着他的青春,带着他的梦想,带着他所有的悲伤与快乐,去了另一个世界,而我刚刚所朗诵的,就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首诗。诗人虽然走了,但诗歌却将永存,继续在这冰冷的世间温暖着我们每个人的心灵,也会温暖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我提议,让我们肃立,共同缅怀这位伟大的诗人,向诗人致敬,向诗歌致敬!”
他率先肃立,垂下头,数百名学子齐刷刷起立默哀,气氛庄严而神圣。在若大的阶梯教室中,伊洛总是游刃有余、张弛有致,挥洒自如,像偶像,像统帅,像神一样地感染着每一位学子。许多外系女生甚至藏有他的授课时间表,宁肯牺牲专业课而来听他激情四射的演讲。
继而,讲台上的伊洛侃侃而谈。
“可是,老师——”一个男生突然举手发问,“现在,外面有许多关于腐败的传闻,民众要求惩治腐败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作为大学生,我们可以独自沉浸在诗歌当中,不问世事吗?”
一语即出,满堂哗然,伊洛却从容不迫,潇洒如故,“这位同学,你的提问非常好!如何根除腐败,不单单是社会问题和法律问题,我们更应该从哲学的角度去思考。
让我们想一想,为什么会有腐败发生,是制度漏洞,还是法律不健全?我想都不是!其产生根源在于人心底恶的一面,在于人性中的欲望和贪婪。欲望这东西一旦膨胀起来,那是任何刀剑都抵挡不住的。那么,我们靠什么来遏制欲望呢?
好在,造物是公平的,任何事物都有与之相对应的一面——有阴就有阳,有黑就有白,有恶就有善。既然,欲望属于人心底的恶,那我们就只能用人心底的善来遏制它,用公平、正义、坦诚、仁爱……用一切美好的事物来遏制它!
诗歌就是最美好的事物,是人类最珍贵的精神财富,是宇宙间最晶莹无瑕的瑰宝!中国是诗的国度,早在商周时期,甚至更远,就已确立起诗教的传统。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从‘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到‘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从‘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到‘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诗歌始终伴随在我们身边,温暖我们的心灵,净化我们的灵魂。
作为中国人,我们不可以不知道诗歌;作为中国人,我们不可以不敬重诗人;作为中国人,我们不能不做关于诗歌、关于诗人的梦想!”
伊洛的声音略带磁性,再辅以恰如其氛的表情、手势,整个人是那样光芒四射,魅力无穷。青春的血液开始沸腾,年轻人的激情被瞬间释放,阶梯教室内爆发出雷鸣般掌声,经久不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霍然起身,胀红双颊,语速飞快,大声地说:“伊洛老师,我要向你学习,也成为一名诗人!”
“陈丹丹同学,非常好!”伊洛报以迷人的微笑,平静地说:“你是位非常有才气的姑娘,只要坚持下去,我相信,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我也要成为诗人!”“我也要成为诗人!”
那天,共有七位学子当众表明自己的理想是成为诗人,他们是陈丹丹、徐启明、张凡、李墨、马斯鸣、韩华和常媛。也是从那天起,他们立志追随伊洛老师学习诗歌。大家经常聚在伊洛老师杂乱、拥挤的书房内交流创作体会,大声朗诵,为小小的问题争执得面红耳赤,为推敲词语紧锁双眉,为突然迸发出的好句子欣喜若狂……书房只有一扇小窗,每当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投下一地班驳光影,就会给人以温暖、神圣的感觉。
他们的作品开始频繁出现在学院报上,并在校园内流传,渐渐的,又陆续在省市刊物展露头角。大三那年,在伊洛老师竭力推荐下,国内某权威诗歌刊物对七人作品予以集中展示,在诗坛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凤凰七子”渐为时人所知。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纯真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