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忧伤的河流

作者:江岸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4-03-31   阅读:

    一
  在幸福小区门口,有一溜早点小吃摊。小区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在这里解决早餐,崔守业也不能例外。进城的第一天早晨,他独自下楼吃饭,他跟领导干部视察似的,把所有小吃摊从东到西检阅一遍。所到之处,摊主都热情打招呼。老爷子,吃点什么?老先生,快坐下;老人家,刚出锅的油条,来两根……搞得他应接不暇。他一路点着头,一路哼哼哈哈回应着,就是没有停下来,一直往前溜达。他在老家黄泥湾小学当校长时就有这个习惯,每天上课了,只要他没课,他就在走廊上溜达,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看过去。一遍之后,哪个班级秩序好,哪个班级卫生好,哪个班级老师教得认真,哪个班级学生学得扎实,他一目了然,烂熟于胸。和他合作过一段时间的老师都说,别和老头玩猫腻,他那双眼睛经过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是火眼金睛。
  崔守业终于在一个摊位前坐了下来。摊主是一位年逾五旬的小老太太,看起来非常干练麻利。她用一块花毛巾包着头,看不见一丝散乱的头发;白围裙虽然旧了,但洗得干净,没有油腻,遮住了身体正面的绝大部分;一张白净的脸,温和,端庄,安详地站在那里,从容地和面,包馅饼,烙馅饼。她的摊位前,有一个废纸篓,客人擦过嘴的餐巾纸,用过的一次性碗筷,都被她拣在篓里,所以她的摊位地面和几张餐桌都整洁清爽,并不像其他摊位那样一片狼籍。说来也怪,二十多个摊位,就她没有主动挽留崔守业。
  大哥,来了,我这里只有馅饼,要吗?女人微笑着问。
  先来一个。崔守业说。
  一个馅饼切成四瓣,整齐地摆在一个瓷盘里,放到崔守业面前。女人又抽出一双一次性竹筷,递到他手里。要稀的吗?旁边有卖豆浆、稀饭、糊辣汤的,我帮你要一个?女人关切地问。
  谢谢,来碗稀饭吧。崔守业说。
  好的,女人答应着,朝旁边喊一声,给客人盛碗稀饭。
  馅饼是粉条豆腐肉末馅的,拌有姜末葱花,口感鲜美,外焦里嫩,酥脆爽口。崔守业三下五去二吃完了,喝着稀饭,感觉意犹未尽。他不自觉地舔舔嘴唇,赞许地朝女人点点头。大妹子,再来一个。他吆喝一声。
  崔守业估计馅饼至少三元钱一个。他掏出十元钱,让女人收钱。女人找了他五元,又递给邻居一元稀饭钱。这样算来,馅饼才两元钱一个,真是划算。他又快速地瞥女人一眼,碰见女人恬静的目光,他慌乱地低了头,躲开了。他撕张纸擦擦嘴,把纸巾扔到废纸篓里,转身走了。
  大哥,慢走。女人热情的欢送声从背后传来。
  此后的日子,崔守业的早餐就在这个女人这里定了点。慢慢和女人熟悉了,他也知道了,女人叫做黄秋云,也是幸福小区的业主。
  每天早晨,到黄秋云这里吃馅饼,成了崔守业雷打不动的功课。黄秋云做的馅饼,他越吃越香。每天早晨一睁眼,总有两只圆圆的黄晶晶的馅饼仿佛两只硕大而明亮的圆溜溜的眼睛,调皮地在他面前晃。有天早晨,崔守业再去吃馅饼的时候,黄秋云却改换了品种,做了武汉豆皮。崔守业楞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立即要了一份豆皮。豆皮里有碎肉末,青豆,豆腐干,青红椒丁,内容依然丰富,吃起来口感也非常棒。
  后来,崔守业发现,黄秋云隔个一周半周,总会换花样。一般的早餐点总是有保留项目,炸油条就炸油条,蒸包子就蒸包子。黄秋云却换来换去的,馅饼、豆皮、生煎包、菜盒、煎饼,没有她不做的。当然,只要是她做的早点,味道没有不可口的,而且质量上乘,价格公道。崔守业也习惯了黄秋云的变化,她卖什么,他就吃什么,正好可以经常变换口味。开始的时候,崔守业死活想不明白黄秋云变换的道理,这样变来变去,对于她来说,也是很麻烦的。每种食物配料、加工方法和工具都不尽相同,她这样做,不是刻意和自己过不去吗?再说,哪个顾客都有自己的偏好,你变来变去的,怎么吸引老顾客呢?
  崔守业稍微把眼光放远一些,往旁边的摊位留神看了看,终于看出了端倪。在黄秋云摊位的左侧,有一个摊位,比黄秋云的摊位大了好几倍。经营这个摊位的,是三个四十岁左右的壮年女人。她们的摊位上,三口平底煎锅呈一字型摆开,锅里食物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这么说吧,只要是黄秋云卖过的品种,她们的锅里都会出现。也可以这么理解,只要黄秋云开发出一个新品种,她们就立即跟进,上这个品种。她们卖的食物品种实在太丰富了,就挤了黄秋云的生意。
  崔守业还有一个发现,就是那三个女人还卖豆浆、稀饭和糊辣汤。顾客们往往图省事,干的稀的懒得分开来要,只在一个摊位上吃就得了。反正食物看起来都大同小异。吃一顿早餐,东家要份饼,西家要份汤,不够麻烦的。这样以来,这三个女人的大摊位基本呈垄断之势,生意火得不得了。只有她们卖缺货了,顾客等不及,才会有人光临黄秋云的小摊。这就好比三个女人吃大餐,黄秋云只能吃她们嘴角掉下来的一星半点的残渣。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崔守业愤愤不平起来。
  你最好也准备点稀的,这样才能留住顾客。趁黄秋云闲了,崔守业赶紧对她说。
  唉,我也想过,可我只有一双手,忙不过来。黄秋云轻轻地叹息一声。
  你家里没人给你打打下手吗?崔守业问。
  没有呢。黄秋云白净的脸上飘过两朵淡淡的红云。
  怎么不请个人帮忙?
  这小生意,哪里请得起?
  崔守业不便深问,忽然有些心疼起来。一个女人家,在夹缝里求生存,真是不容易啊。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冒出来,自己反正也是闲着,何不帮帮黄秋云呢?这个念头一经冒出来之后,怎么也忘记不了啦,一直就悬在崔守业的心间。他迅速思谋着帮助黄秋云的具体行动,觉得切实可行。他别的干不了,帮她端端盘子、收拾桌子总可以吧?或者,做点稀的,让她搭配着买,不也强一些吗?
  二
  崔守业说干就干。他去超市买菜的时候,买回了十斤黄豆,又买了四个八磅的暖瓶,五提纸杯,两包吸管,三斤白糖。回到家里,他舀出两碗黄豆,大约有三斤吧,挑拣了半天,把砂子和霉烂的豆子扔了,把好豆子一古脑儿地泡上了。
  晚上,女儿发现了水桶里泡着的黄豆,惊讶地问,爸,您泡那么多黄豆干什么?
  崔守业从卧室里伸出头来,诡秘地一笑,又缩了回去。我得早些睡,明天要早起磨豆浆呢。他笑嘻嘻地问。
  您磨那么多豆浆,怎么喝得完啊?女儿不解地追问。
  你放心,没有你们的份儿。崔守业说着,关了卧室的灯。
  凌晨,黄秋云刚出摊,就看见崔守业掂着四个暖瓶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趔趔趄趄地朝她的摊位走过来。
  大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啊?我的饼还没有烙好呢。崔守业走近了,黄秋云招呼道。
  不急,不急,今天还不饿。崔守业说着,把东西往摊位旁放下,坐下喘口气。
  掂这么多东西,到哪里去啊?黄秋云好奇地问。
  我磨了几瓶豆浆,你搭着卖了吧。崔守业喜眉笑眼地说。
  什么?黄秋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疾步走过来,弯腰拔掉一个瓶塞,一股热气蒸腾而出,浓郁的豆浆的甜腥味在空中飘散开来。她的眼睛好象被水汽打湿了,有些迷朦。她揉了揉眼睛,低声说,大哥,你这是图什么啊?
  崔守业嘿嘿笑了,说,只要你别嫌弃我手脚笨,每天早晨我来给你帮忙。说着,崔守业从一个塑料袋里摸出一个花布围裙,拦腰系好,挽起衣袖,开始忙活。他把装豆浆的暖瓶、纸杯、吸管和白糖都一一摆好,把餐桌四周的凳子都挪整齐,开始和黄秋云一起,等待顾客光临。
  这天早晨,黄秋云把所有的馅饼都卖完了。最后还剩下一团面,可惜没馅了。她把面团在装馅的盆里蘸了蘸,好歹让面团里进些味道,把这个面团捏得飞薄,放进锅里烙。饼熟了,她双手递给崔守业,羞赧地说,对不起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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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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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什么是爱?爱就是付出不求回报。小说讲述底层人物的爱恨情仇,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却步步能叩响人心中最脆弱的情感,在平常的叙述中渗透一股强大的力量。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老年人的爱情也许不似年青人那么激情澎湃,却更深沉持久,令人动容。生活的各种暗伤、际遇,让人格的光辉更加绚丽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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