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与老人 那个初冬的中午，馨儿终于迟疑着靠近老人。
每天中午下班，馨儿都习惯先到单位楼下的公园转转再去食堂吃饭。馨儿害怕拥挤的人流。
馨儿注意到一个老人。老人在小桥旁边的石凳边徘徊，手上拿着香烟。有时，老人坐在石凳上看报。老人一言不发，眉头深锁。
老人是孤身一人，还是有什么心事？
馨儿情愿相信老人只是像她一样采摘诗意。
这是春天。老人似乎听不见鸟鸣，也听不见芬芳，春天在他眉梢慢慢聚集，又被他手上的香烟轻轻吹散。
老人忧郁的目光，盛开不了荷花，也盛开不了桂花。夏的热烈与秋的妩媚，悄无声息地来临，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每当看到老人，馨儿的心情就会变得暗淡，有一种疼痛和怜惜。馨儿情不自禁地想起老家的父亲。
馨儿很多次想要靠近老人，又被老人的样子吓退。
馨儿大声说：“您好！”
老人呆愣了片刻，才回馨儿一个羞涩的微笑。
馨儿发现老人的微笑好美，就像一朵雪花从天而降。馨儿的心情也一下子灿烂起来，想要轻声歌唱。
不知不觉又是春天了。
馨儿已经和老人很熟悉了。馨儿每天中午下班，都绕道去看老人。一看到馨儿，老人就笑。有时，馨儿还没有走到小桥，老人已经站在那里张望。老人一定是在等自己！馨儿轻笑。感觉暖暖的。
馨儿喜欢这种感觉，明媚的阳光下，灵感突然姗姗而至。
馨儿写下一首题为《取暖》的小诗：
“每天中午下班，我必须穿过单位楼下的公园
有一个老人在等我
我大声说：‘您好！’
他回我一个羞涩的微笑
仅此而已
却没有人知道这花费了我整整一年的时间
我不允许自己偶尔的一次疏忽
将老人重新打入孤寂
我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默契
与其说我的问候融化了老人眉梢的冷
不如说老人的微笑温暖了我内心的落寞
或许，我们都是孤寂的人
只是用这样一种方式相互取暖”
几天后的中午，馨儿忍不住兴奋地告诉老人，她把这首诗发到了学校网站。虽然从来没有问过老人，馨儿断定老人曾经也是这所学校的老师。馨儿还调皮地说：“不知道我写得对不对？是否写出您的感觉？”
第二天中午，一见到馨儿，老人就说：“我已经把这首诗收藏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人的笑越来越粘稠，分明溢出一丝依赖。老人大声说：“我见到你就高兴！”还说什么昨天怎么没有看到你呢！明明昨天见面了啊！有一次，见馨儿要走，老人脱口而出：“这么急啊？”那时候，桥上有学生走过，一个男生还回头看了馨儿一眼。馨儿有些尴尬地笑道：“我还要去吃饭啊！”
馨儿突然想逃避老人。如果有一天自己有事不能出现，老人会怎样？馨儿不敢给老人承诺。何况，自己只是外聘员工，随时会离开学校。另外，桥上不时有学生来来往往，他们无意的指指点点，或者探询的目光就会染黑春天，染黑他们之间的这份纯白。
可是，如果就这样逃避老人，馨儿又感觉不安，违背了自己写的诗。
一说到自己写的诗，馨儿想老人会不会以为自己同他一样孤寂？有什么别的想法？馨儿承认自己内心有落寞，但骨子里却是个单纯快乐的女子。一只小鸟落在草地，馨儿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和它嬉戏。馨儿想喊出每一朵花的名字，想拥抱每一棵小草……
只是瞬间的念头。这是对老人的亵渎，也是对馨儿的亵渎啊！也许，馨儿的出现温暖了老人的孤寂，老人不知不觉対馨儿滋生了依赖。
馨儿决定减少见老人的次数，更不用特意去看老人。他们有各自的世界。在这个沉默年代，偶尔远远地相视一笑，就是一弯明月，他们可以挂在夜的纱窗，做一个好梦，或者，写一首小诗。
第二天中午下班，馨儿走另外一条路，没有去看老人。但在饭后回办公室的时候，馨儿还是偷偷张望了一下老人。老人蹲在池塘边看小蝌蚪。馨儿轻轻吁出一口气。
这一天，又是中午下班。馨儿走到单位楼下，阳光明媚，公园池塘边一朵一朵金黄的迎春花，那么明媚，那么温暖。馨儿决定去看老人。
还没有走到小桥，柳树嫩绿的枝条间就闪过老人清瘦的身影。老人正站在那里向馨儿这边张望。
馨儿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酸的。馨儿大声地笑道：“您好！”
“看到你就高兴！”老人大声地说，眼睛眯成一条缝。
怎么感觉有点肉麻、恶心？馨儿想要逃避的感觉又悄然涌上心头。
老人浑然不觉。问：“昨天怎么没有看到你？”
馨儿努力平静地说：“昨天我有事！”
说完，馨儿转身就走。馨儿分明瞥见老人落寞的眼神，还是一刻不停地走过去。
当馨儿走出公园，一阵风过，枯黄的树叶从道路两边的树木上纷纷飘落。三月也有落叶！馨儿停下脚步，伫立，任落叶落满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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