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打开门一看是孙凯夫妇，脸上掠过一阵诧异，勉强挤出了点儿笑容，把他俩请进了屋里。三人分主宾坐定，主任夫人从卧室里出来了。主任给他们做了一番介绍。主任夫人很热情，给孙凯夫妇端来了茶水，又拿起水果盘里的苹果要削。“嫂子，我自己来。”白姣琳嘴里说着，赶忙伸手把苹果和水果刀抢过来。主任态度不冷不热，随便问了几句过年走亲戚了吗、老人身体咋样等客套话后，就没词儿了，而孙凯更不知道该问啥又该说啥。好在主任夫人不停地称赞白姣琳长得漂亮、穿的衣服得体等等，才使场面不致冷落下来。
　　白姣琳把苹果削好后让主任夫人吃，主任夫人说她牙齿不好，吃不了。白姣琳又递到了主任面前。主任摆摆手说：“这苹果带点儿酸味，我吃不惯。你俩吃吧，别客气。”白姣琳只好把苹果一分为二，她和孙凯每人一半。
　　主任只字不提工作上的事，孙凯夫妇也不便开口。主任夫人把白姣琳称赞了一番后也没内容了。孙凯默然不语，白姣琳只得没话找话，把话题拉到了主任正在看的电视剧《亮剑》上。主任夫人好像对这部电视剧不感兴趣，恰好洗衣机响起了“嘟、嘟、嘟”的报警声，她便转身去阳台晾衣服。主任静听白姣琳点评主人公李云龙，时而淡淡一笑，时而微微颔首，就是不搭话茬儿。白姣琳表演了半天的独角戏，觉得无趣，也不说了。
　　三人静坐了一会儿后，白姣琳意识到该离开了，便给孙凯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告辞。主任虚意挽留，主任夫人赶过来说：“别急，再坐一会儿了。”
　　白姣琳随口撒谎说：“孩子还等我给他辅导寒假作业。”
　　就在孙凯和白姣琳走到大门口即将开门的一霎那，主任突然拎起了他俩带的礼品，说：“带这干啥？拿回去拿回去！”白姣琳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主任夫人也在一边帮腔说：“都是自己人，来了就行，带啥东西呢，太客气了！”主任把两塑料袋礼品往孙凯手里塞，孙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白姣琳赶紧挡在丈夫前面，陪着笑脸说：“大过年的，来窜窜门，也没带啥。”边说边把主任递到面前的礼物往主任一边推。
　　主任没有理睬白姣琳，而是看着孙凯说：“党教育干部要廉洁奉公，我们也经常这么说，这四个字不能仅仅停留在口头上。”
　　孙凯看主任虽然面带笑容，但目光严厉，只得点着头说：“主任说得有道理。”
　　白姣琳心里埋怨丈夫不会说话，连忙插嘴说：“我俩年轻，有些事掂量不来轻重，还要主任多多批评，多多关心。”
　　主任淡淡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孙凯是我的手下，我批评关心他是应该的，对你这位白衣天使，我可不敢做出超越职权范围的事。”白姣琳夫妇只得陪着笑脸连连点头，嘴里唯唯诺诺。“这样吧，这包我留下，这包你俩带走。记住，以后来窜门啥都不要带。”主任说完把装烟酒的黑色塑料袋塞到了白姣琳手里。
　　白姣琳和孙凯悻悻离去。他俩一路无语，回到家里后相互指责开了。孙凯把烟酒往沙发上一丢，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向那王八蛋低头又受气，热脸蹭冷屁股。”
　　白姣琳埋怨说：“你平时和人聊起来那张嘴像打机关枪，到了真正该打机关枪的时候，却死鱼不张嘴。”
　　孙凯说：“我没话可说。”
　　白姣琳说：“不说正事说闲事总可以吧！今晚去的目的是缓和关系冰释前嫌，你像个死人一样，人家怎么给你热脸？”
　　孙凯摆摆手说：“不说了！反正我和他之间隔着南极洲的冰山，融化不了。”
　　白姣琳夫妇清楚，主任不收他们的烟酒，并不是要假扮出一副廉洁奉公的样子，而是不准备接纳孙凯，即不让孙凯上他的山。事实证明，他俩的判断无误。春节长假过后，主任比以前更爱找孙凯的毛病，更爱挑他的刺儿。以前主任没事找事时，孙凯只要占理，还敢顶撞几句，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向主任低过头，腰板就没法挺硬了。孙凯在单位受委屈，回到家里免不了数落妻子见识短浅，害得他丢了面子又伤里子。白姣琳也埋怨孙凯是朽木不可雕，臭虫成不了真龙。
　　三
　　转眼到了春夏之交。这天白姣琳接到了吴梅的电话。两人寒暄一阵后，吴梅告诉白姣琳，赵丰年已经荣升为院长，她邀请白姣琳全家五一节来西安玩，一切费用她包了，因为赵丰年手里的财权更大了，可以报销的。白姣琳知道吴梅的真正目的是向她炫耀，再说她对游玩也没兴趣，便找借口推辞了。挂了电话后，白姣琳神情沮丧。别人的丈夫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而自己的丈夫就是一条爬不上墙的虫子。自从春节拜年受挫后，白姣琳对孙凯死心了，两人关系也日趋冷淡。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下去吗？昔日的靓星、舞星、歌星沦落到了被一只陕北丑小鸭奚落的份上，说到底还是丈夫不争气。白姣琳不甘心，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她想不开时，认为自己误嫁平庸之辈毁了一生；她想开了也觉得怨不得丈夫，他就是那样的人，只会干实事不会干世事，逼他去奔走钻营，无异于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
　　县长岳璁珩右耳背后长了一个大疙瘩，这天他在秘书的陪同下来县医院就诊。外科主任亲自检查后诊断为皮脂腺囊肿，只需要做手术把囊肿切除即可。院长意欲取悦县长，指派技术高明长相漂亮的白姣琳为岳县长主刀。这么个小手术对白姣琳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不到半小时她就顺利完成。岳县长的皮脂腺囊肿已经发炎化脓，手术后还需要引流，也就是不缝合切口，而是往里面塞上引流条，每天换一次，把里面的脓液引流干净后让切口自行愈合。岳县长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来医院换药。院长就让白姣琳负责到底，每天晚饭后登门服务。白姣琳接到这一特殊使命，受宠若惊。她暗下决心，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为岳县长服好务，让这位县太爷满意，也让院长满意。
　　岳璁珩以前是市农业局局长，去年年初被下放当县长的。人们私下议论说他是镀金来了，最多干三年就会荣升为副市长。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一来他很年轻，四十刚出头，二来他的妻子仍在市里工作，没有随他一起调动，两者都可以作为这里只是他仕途驿站的佐证。他现在住县政府家属院，家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将近六十岁的保姆，大家习惯称呼王姨。王姨是县城人，专门为岳县长做家务，诸如做一日三餐，收拾屋子，洗衣服等。岳县长爱人不在身边，生活上需要有人照顾。一般情况下，岳县长周五下午下班后乘专车返回市里与家人团聚，周日晚上再赶回来。
　　白姣琳和岳县长渐渐混熟了。岳县长平时称呼白姣琳白大夫或者小白，这天晚上换完药后，他问起了白姣琳的名字。白姣琳说了，还写在纸上让岳县长过目。岳县长看过后笑着说：“咱俩有缘啊！我的‘璁珩’是玉佩，你的‘姣琳’是美玉，本质都一样嘛！
　　“我哪敢和岳县长相比！”白姣琳嘴上说着，心里乐开了花。
　　这个玩笑改变了他俩的关系。从此后，领导在下属跟前的矜持和下属在领导跟前的拘谨与日俱减，最后双方言谈举止都无拘无束，宛若朋友一般。白姣琳给岳县长换完药，不再礼貌地打声招呼起身告辞，而是要陪岳县长天南海北地聊一阵子，内容当然是不着边际的闲事，她还不具备和岳县长聊正事的资格。岳县长喜欢晚饭后吃水果，他家里的水果从不间断。以前王姨把晚饭做好摆上餐桌后，便挑选出岳县长要吃的水果洗干净，需要削的削皮，需要切的切成小块，后统统放在水果盘里。等岳县长吃过晚饭，王姨洗刷完锅碗瓢盆就下班回家了，第二天早上上班后才收拾岳县长吃剩的残果。自从和白姣琳熟悉后，岳县长给王姨减了负，他让王姨晚饭做好后即可下班，洗刷锅碗瓢盆和准备水果等或者留给白姣琳做，或者他亲自动手。他不愿意让王姨知道白姣琳来的频率。白姣琳心灵手巧，削苹果一点儿都不伤果肉，完毕后掏去果核，再用水果刀切成大小相等的果瓣。她加工西瓜时，先把瓜皮和瓜瓤巧妙分离，再把瓜瓤切成厚度半厘米的片状三角形，看似一整块，用牙签一扎即可取下一片。她还能把橙子皮做成篮状盛器，里面放几颗草莓，看上去很精致很漂亮。岳县长对白姣琳的手艺大加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