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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严的泪珠

作者:西郊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8-04-28   阅读:

  
  高个青年像擒小鸡似地制服了海亮,并在他的后脑勺上狠狠地拍了几巴掌。海亮母亲发疯似地扑了过来,拼命从高个青年手里抢过海亮,却被高个青年飞起一脚踹倒在地。这一脚正踹在了海亮母亲的肋骨上,她嘴里“呃”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后半夜,海亮母亲忍着剧痛挣扎着爬起来,小声抽泣着看了正在熟睡的海亮许久许久。最终,她给海亮压了压被子,起身去厨房把家里仅存的两个鸡蛋煮了一个,蒸了一个,放在海亮的头边。自己又梳了梳头,翻出那件结婚时穿的红花布棉袄穿上。海亮母亲再次来到炕前,又看了海亮很久。
  母亲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在海亮的额头上和脸颊上,有一滴甚至流在了海亮的眼皮上。
  一整天发生的事折腾得海亮精疲力尽,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海亮并不知道,就在前一天夜里他熟睡时,乡造反兵团的副司令李眼镜来过家里。李眼镜一番絮絮叨叨的胡萝卜加大棒的政治思想教育工作的话还未讲完,就一把将母亲强行搂在怀里。但他遭到了母亲的一口痛咬和一记因拼命挣扎而搧得并不响亮的耳光。
  海亮母亲最终狠下心来,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家门。当她摸黑来到了丈夫的坟茔前时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号啕大哭起来。
  “我对不起你呀——你这个没良心的就显一下灵吧!咱亮儿该咋办嘛——啊——我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啊——我、我这就寻你来,要打要骂你就看着办吧——”
  海亮母亲几乎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天边开始泛亮,坟茔旁的树林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
  海亮母亲站起身,迷迷瞪瞪地走到海亮他们烤鸡的那个小河套旁,泪眼模糊地张望着还未苏醒的村庄。静静流淌的河水里有几条小鱼正摇着鳍尾发着愣。海亮母亲又抽泣了一会儿便解下了花布头巾,包了几块河滩地上圆滑的石头缠在腰上,便慢慢移动脚步,向着河心缓缓地走了下去。
  河水漫过海亮母亲的腰部时,她平静了,停止了抽泣。河水漫过胸部时,海亮母亲觉得一切都释然了。当河水即将漫过脖子时,她感觉到自己正在走向冰冷的天堂,丈夫正在前面摇晃着手掌……
  突然,天堂里传来一声呼唤,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虽是那么遥远,却又那么动人心魄。
  海亮母亲浑身一颤,呛了一口河水。不,这不是丈夫的声音,这是亮儿在呼唤妈啊!声音虽然那么小,狗都听不见,但海亮母亲能听得见……
  村外的道口上,湿漉漉的母亲紧紧抱住连鞋子都没穿的海亮长嚎了一声“亮儿啊——啥时你才能长大啊——”便瘫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海亮记事以来,这是第一次听到母亲这样嚎啕大哭。父亲过世时,母亲这样哭过吗?
  海亮惊恐地给母亲抹了几把眼泪。母亲的身子很沉,海亮拽不动。
  三
  此后,村里的人们一见到海亮母亲,就会时不时地联想到被人穿破扔掉的鞋。
  十年过去了,乡亲们的这种印象都很难改变。海亮母亲会时不时地成为东家婆西家姨的谈资或笑料,并常被她们当做活生生的现实题材来警示那些叽叽喳喳的大姑娘小媳妇们。
  有些男人仍常会对海亮母亲投来些许异样的目光,大胆点的往往会采取套近乎等主动进攻的做法,但都没有取得有效的成果。村东头的五赖叔曾在酒后多次大言不惭:“啧啧啧!跟自己婆娘干事,若不想着霞子,那绝对不够畅快!”
  人们对海亮母亲的最新印象就是,这个女人越来越会收拾自己。无论干活赶集,海亮母亲都穿的得得体体。她的脸蛋脖子、胸腰臀腿脚一直都是那些男人偷偷或明目张胆地反复欣赏不够的地方,她的一举一动都显示着成熟女人的诱人韵味。
  海亮却感受不到这些,只觉得自己的母亲比小伙伴们的母亲要年轻且漂亮许多。
  近些日子,海亮母亲有了心事,干活做饭常丢三落四。
  这天早上起来,海亮母亲仔细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后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心一横便出门搭车去了市里。
  市政府办公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已鬓角染霜的侯三强放下电话,直愣愣地坐在办公桌前思索着要不要见海亮的母亲。
  最终,侯三强摁灭了指间的烟头,再次拿起了电话。
  这是他与海亮母亲自一同被批斗后的第一次再见面。
  “霞子,你来了。”
  “嗯。”
  一问一答之后,竟是一阵沉默。
  侯三强心里暗暗吃惊,霞子比十几年前看着还要年轻许多。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久违的却又崭新的女人味竟使自己体内暗暗腾起一阵躁动,脑子里立刻泛起昔日的缠绵情景。不过,侯三强作为一名领导毕竟见多识广,那些往事只在他心里泛起几圈大一点的涟漪,仅此而已。
  侯三强打破了难堪的沉默,开口道:“霞子,这些年,还好?”
  海亮母亲眨巴了几下眼睛又“嗯”了一声,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眼泪。
  “霞子,找我真有事?说吧,不必客气。”
  海亮母亲心里五味杂陈,该死的眼泪竟流出了眼眶,熟悉感加陌生感纠结在一起所产生的爱恨交加,竟一时语塞。
  “唉——霞子,我知道,我也能理解,虽然我不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啥事,但我仍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你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我。我也知道,我现在做什么样的道歉,对你来说都已弥补不了什么。但我还是想说一句,霞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霞子,你是不是真有困难了?这样吧,我这就给你拿些钱贴补一下?”
  眼前的侯三强,是让海亮母亲一个个美好的憧憬像肥皂泡泡一样一个接一个破灭的人,是使自己抬不起头做人的那个爱又爱不成恨又恨不起来的男人。
  海亮母亲抹了一把脸终于开了口:“侯哥,我不要钱。说心里话,我确实不想再见到你。这次来找你,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是为了亮儿,我一个乡下妇女……”
  “亮儿出事了?”
  “亮儿没事。这不是今年乡里又下来了两个上学名额,亮儿都二十了,娃别的没学下啥,就是爱看书。我、我想让他去上大学。”
  “是这事。”侯三强沉吟了一下:“唔,霞子,这事恐怕还不太好办。”
  “就是因为不好办我这才来找你,为这事我在家都想了好几天了,只有你在这个位位上才能帮上忙,就算求你了。”
  “霞子,国家招收工农兵大学生,这里面有许多条件。别的不说,我看光政审这一关,亮儿就不好过。”
  “咋不好过?亮儿他爸是给县里修水库死的,不为国家也是为集体,不算烈士也算个有功之臣吧?!你看看乡里这两年走的那几个娃,哪个娃他爸不是都好好的?哪个娃他爸不是有些背景才给送走的?我亮儿凭啥就去不了?就因为我是个让别人瞧不起的破鞋?!这跟政审有啥关系嘛?啊?侯哥呀!”
  候三强心里一磕噔:“唔,霞子,你别激动。我说的是实话,这事确实不归我管,我只能想想办法,但保不准。”
  “我来不是求你想办法,唉,我、我都有点说不出口。侯哥,你曾经也算是亮儿的半个爸呀,这回要保准咱亮儿一定能去上学,啊?求你了行不?”
  “那我就先试试。”
  “是试试还是保准?”
  侯三强将头转向窗外,躲开了霞子充满恳求和期待的目光。他以前跟这样的目光对视过,那时的感觉是一种涌血般的冲动,现在却像面对两把闪亮的刀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霞子,这样吧,这件事我只能努力去试一试。”
  回家后,海亮母亲一直坐卧不宁,不知侯三强在那边是给试了还是没试。
  这天傍晚,海亮母亲听已退休的李毛旦神神秘秘地给她说,好像生产队大队长李拐子的二儿子要被推荐去上大学了。海亮母亲经过一夜的辗转不眠后,第二天一大早便又去了城里。
  直到第二天下午,海亮母亲还未回来。心急如焚的海亮正准备乘最后一班车进城去寻找母亲,母亲却从城里过来的车上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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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喻芷楚   精华: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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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一个女人历经沧桑,从伤痕时代到经济开放时代,她的一生饱含屈辱痛苦,曾从死亡边缘走过,含辛茹苦将儿子小亮养大,为孩子未来不计曾经心痛,只是痛苦艰辛的日子对这个女人似乎永远不能到头,儿媳的恶言冷面寒了老人心,最后的思念,门前求儿的小心满了苦涩。语言朴素,娴熟,稍有个别错别字,问好作者,感谢赐稿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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