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波照例,一眼也不瞧,一副凛然不可冒犯的神情,把情书撕个粉碎,玩蝴蝶飞。
桂仁那时才十六七岁,他懂什么,只能如实的向那些写情书的大哥哥们汇报了,气得那些大哥哥们个个骂他是个废物。
桂仁只是笑,也只能笑。桂仁的笑,惹得那些大哥哥们又气又恨,他们这间相互竟争,胜利的唯一希望全在桂仁身上,所以,反而对桂仁越发的好了。
后来,我想,正是桂仁在大学生活里的特殊待遇,才导致他在真正进入社会时产生融入社会的悲剧。桂仁是被他在大学时的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宠坏了。
记得在一个在夏夜,静波在撕碎完一封求爱信后,和桂仁在树荫下散步,突然,她抱着桂仁疯狂于亲吻起来,桂仁羞得脸烧脱了皮,心跳得象要死了,他挣脱静波的拥抱和亲吻,风一样的跑开了。
关于这一件事,桂仁和我说,他从未和别人说起,我是听到这个故事的第一人。
桂仁和我说,他也很爱静波,但是,这种爱,是一种十分圣洁的像对母亲或对姐姐的爱,在这种爱的面前,不容他起半点猥亵的念头。
在桂仁和我讲这事情时,他也十分后悔莫及,“我为什么就不……”说时,桂仁的眼里噙着泪。
在桂仁讲述时,我突然想起来,桂仁来到矿山后,为什么会上巫丹的诱惑,也许,这就是根由。
可是,接下来,桂仁讲了让我更不可思议的事。同样的一个大学校园,我和桂仁比起来,是多么的卑微!
毕业前的暑假,静波带桂仁去了她家,桂仁本可以从雁城坐汽车回家的,绕道到林城,然后再坐汽车回家,完全是静波的主意。
静波把桂仁领到家里,她父母上班不在家,静波给桂仁倒了杯水,拿出些糖果瓜子让他吃,打开电视机让桂仁看,自己就到浴室去冲澡,可浴室的门并不关严,弄得桂仁血管喷张,眼睛盯着电视,动也不敢动一下。
偏偏这时,静波叫桂仁把她的睡衣给拿进去,她把睡衣忘记在她房间的床上了。
桂仁听话地去把她的睡衣送进浴室。
门一开,他看到了静波那洁白丰满的胴体,横陈在浴缸里,这一景象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桂仁赶紧的退了出来,把浴室的门关好。
静波在里面哈哈地笑。
“桂仁,你咋啦?”静波在里面问。
“我……静波姐,我没什么呀。”桂仁答道。
“这就好!这就好!”静波在里面又是一阵大笑。
桂仁坐在客厅里,如在农村里烧红砖的窑里,脸红红的,全身发烫。
静波洗完澡,披着睡衣从桂仁面前走过,桂仁的眼只是盯着电视机,动也不敢动。
静波走进房间,躺在席梦思的床上,又叫桂仁进去说话。
桂仁进去时,见到静波诱人的酥胸半露,洁白美丽的大腿从睡衣里全部暴露出来,玉样的脚趾在招手样的扭动着。
“静波姐,你穿好衣服,我再进来吧。”桂仁扭头就跑。
“你还是个小孩,你怕什么呀?!”静波长长地叹了口气。
……
毕业后,桂仁分配到了这个矿山医院,从此,便和静波失去了联系。
28
十一月底的一天,天气已经十分的寒冷,桂仁带回了一条小狗,很兴奋地叫我到他的房间去看,他说,这是世界上最美丽最聪明的一条小狗。
我走进他的房间,见到一条黑黑的小狗卷缩在他的床底下,那是一条刚出生不久,就被主人遗弃的小狗,黑色的皮毛肮脏凌乱,像垃圾里的破棉絮,两只耳朵软耷耷的,耳心里长出两撮白毛,一双狗眼诡谲卑怯又邪恶。
我一看到这条小狗,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里无名的涌起一阵恐怖的颤栗。
但是,桂仁很喜欢它,认为是一条牝狗,全身皮毛是黑色的,桂仁就给小狗取了个漂亮的名字:黑牡丹。
桂仁把小狗抱着,让我欣赏。我的手指稍稍触摸了一下小狗的皮毛,全身的寒毛都竖立了起来。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条狗,看它那一双狗眼,假装卑微,而诡谲是真,分明是魔鬼居住在里面。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兆:这条狗会给桂仁带来不幸。
我说:“桂医师,我看,这条狗有点不对劲。我家在农村,小时候,家里也养过狗,可这条狗,有些邪恶的样子,不是条好狗,丢了它,不要养。”
“不对。我觉得这是条好狗!我也从小在农村长大,这条狗,就是条好狗!你看,它多亲人呀!我前世,和这条狗就有缘的。我不能扔它,它是我的女儿,我最可爱的女儿!”
我看桂仁也是疯了,我什么也不说了。
这一晚,我多次被黑牡丹的吠叫声吵醒。迷迷糊糊的梦中,听桂仁在制止黑牡丹的吠叫,又和黑牡丹亲热地说着话。
天明时,再次睡着后,做了一个短暂的梦:黑牡丹是一个妖,如聊斋故事里的一样,它趁桂仁熟睡时,把桂仁的心血淋淋的剜出来吃了……
第二天起来,天阴阴的,比前一天更加寒冷,推窗一看,原来昨晚下了一场小雪。
被桂仁的黑牡丹闹了一宿,晚了些时起床,穿上厚厚的衣服去上班,走的是捷径,从山坡上的墓地直插下去到医院。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头碰到墓碑,一声闷响,老半天才爬起来,摸摸,还好,只是屁股上蹭了些泥。也顾不得回房间换下裤,急匆匆赶到病房,披上白大褂,参加交班会。
查完房,开完医嘱,坐在医师办公室里,正想着桂仁那条邪恶的小狗,听巫丹在叫我:“云医师,有人找你!”
我走出办公室,在病房走廊的门洞里,迎风站着一位姑娘,卷发,脸冻得和脖子围巾一样通红,皮鞋和裤角上沾着泥浆。
“云峰!”她轻轻地唤我。
我竟一下楞住了,脑袋里空无所有,一切思维活动全部都停滞了。
“云峰!”她再轻轻地唤我。
我如一个失忆症的病人,在她的轻唤下,内心深处的记忆,如河水漂洗,慢慢呈现出黑白的清晰,然后,成彩色的生动。
“唐静!是你吗?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我似乎是刚从死亡里活了过来,话也说得有气无力的。
“云峰……你终于认出我来。”唐静灿烂的笑了,眼眶里噙满着泪水,荡漾着。
科里好多人围了上来,窃窃私语。
“快来看呀,云医师的对象来了。”
“城里的姑娘,就是漂亮!”
“这个云医师,老和我们说,他没有对象,原来,他的对象那么漂亮,和天仙一样!”
……
“静,我是想不到,想不到是你……”泪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唐静不停地笑,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中,她依然镇静,眼睛始终看着我,眼中没有了泪光,只有宁静和温柔。
她的笑,那么高雅、自然和得体。
“静,真是你呀!”看着唐静的那么文静而甜甜的笑,我真怀疑自己在做梦。
“是我!云峰,真的是我!我来看看你,就是,只是,看看你,看你好吗?”唐静走过来,主动的握住我的手。
“静,你……你这是何苦呢……”
唐静的手冷凉柔软,但却十分有力,她使劲地握住我的手,脸上只是笑,那种冻得红红的脸上的笑。
我想要抱住唐静,放声的痛哭,嚎啕的大哭。但是,唐静的眼睛一刻也不停地看着我的眼睛,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似在告诉我:别哭,云峰!
科主任这时插了进来,拍拍我的肩,说:“云医师,这是你的对象吧。”
我点点头。唐静对她微微地笑。
“她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科主任问。
“她叫唐静,从雁城来。”我回答道。
这是真的吧?真事真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