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梨香临产,在去产院的路上,她肚疼难捱,晓钟伸出手腕让她咬着,都咬破了。他说是让她报了挨踢两脚的仇。
儿子六岁了,梨香的婚姻又遭遇了新问题:男人有小三了!一开始她听到风言风语根本不信,后来,那个小三,晓钟公司漂亮的接待员莎莎直接打电话给梨香,让她放手。她看不出丈夫有什么异样,还是不信,没心没肺的还像平常一样该干啥干啥。
直到一天早晨,晓钟下楼去上班,梨香送他出门后,也换衣服准备送孩子上幼儿园,然后上班。这时莎莎打来电话说:“我要和晓钟私奔,你往楼下看。”梨香忙奔到窗前,看见晓钟出楼门走向他的车,莎莎放下手机迎上去,两人乘着凉爽的晨风说笑。莎莎的长发飘起来真好看,她把手搭在晓钟的肩上笑的真媚。说笑了几句,他开车门让莎莎上车,莎莎往梨香这边得意地看了一眼,坐进车里,晓钟开车绝尘而去。
梨香傻眼了,对着他俩干张嘴喊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前几天晓钟说最近要去上海,莎莎正是上海人。梨香按捺不住了,她大哭了一场,带着儿子就奔了火车站,她要回娘家。嫁出山外七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真的想回去了。
晓钟对梨香的确进入了审美疲劳期。这些日子他的心里总是冒出他们结婚以来,她的种种笨拙的糗事,以及与城里的女人相比的种种不如意。比如,她给孩子沏奶粉用温吞水,结果成了疙瘩汤,还振振有词地说她们家乡就是这样的,孩子都喂得壮实。她学做葱油饼,撩起饼铛翻个时用力太大,把生面饼整个扣在了自己脸上。幸亏她蠢到放油也没放匀,扣在脸上的饼只有一边沾了热油,只把她下巴烫伤了一点。她还迷信,规定每星期两人只能亲热一次。她时常表现出来的,晓钟认为是农村的习性和想法,很让他看不惯。偶尔他也表现出反感,但是梨香的性格爽直宽厚,即使看出来也不以为意。不错,梨香是温柔听话的,可是也太不懂浪漫了。就算后来她用了五年拿下中文大专文凭,成为图书馆正式职工后,也还是那样不解风情,不像城里女孩那样风骚粘人,那样嗲得可爱。尤其是他们有了孩子后,晓钟在她心里的分量就等而下之了。
莎莎是晓钟的下属,他比较欣赏她的感情细腻,善解人意,平常很懂得营造生活情趣,在班上明显对他关爱有加,工作上也是他的得力参谋,经常把出彩的机会让他去表现,当然人也长得艳丽、风流。但他对她也仅处于好感阶段,没想过两个人将来的关系会怎么着。这天早晨莎莎来搭他的车一同上班,在车上莎莎的举止很是亲昵,语言也轻佻,弄得他有点恍惚了。到了公司两人一同下车,总经理从一旁路过,边走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晓钟几秒钟。
上了电梯,老总的眼神一直萦绕在晓钟心头,坐在办公室里他静下来想,猛然醒悟到,莎莎的家在公司的另一头,为什么一早这么远来搭他的车?梨香上班很近,每天都先伺候他和儿子爷儿俩一同吃了早饭,送他出门,会不会看见他和莎莎在楼下?他忙往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听。打梨香的手机,打通了又被她关机了。他坐立不安了,吹着空调还出了一脑门子汗。想到莎莎这么有心计,这么不择手段,她当初结婚一年多就离婚,听说就和她的小肚鸡肠有关,将来就算和她在一起也一定活得很累,她绝不如梨香那么宽容。况且他还有儿子,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马上请了假,开车直接上了高速公路,径直往梨香将要换乘的客运站驶去。
一路上晓钟都打不通梨香的手机,越来越感到不祥。他赶到客运站到处找不到梨香,于是沮丧地要开车去她娘家,硬着头皮准备挨她们全家的批判,路过派出所,忽然看见梨香带着儿子从里面出来,心里一股滚热的柔情涌上来,可他还是使劲忍住了要拥抱她们的冲动,打开车窗不动声色地偷看。这时儿子闹肚子饿,而她当妈的却没钱。晓钟含着眼泪心里却乐坏了,心想,到我出手的时候了。他冲上去踢她屁股的时候,其实没用多大的劲儿,她正弯着腰央求儿子,冷不防被踢得跪倒了。
梨香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直起腰来。看见十几个人围观过来,她瞪起了眼,尖声冲他们吼:“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打媳妇呀?!”人群无聊地散去了。
天黑下来了,凉爽的清风从满是梨果林的山那边排队跑来,开始扫除一天的暑气,也把梨子的幽幽清香捎带过来了。梨香深吸一口气,捡起随身的包袱,羞答答跑过去跟上丈夫的脚步,挽着他的胳膊说:“咱回家吧。”
“你疼不疼?”
“不疼。你哪舍得下狠脚?”她挽紧了他。
“七年没踢你了,武功都生疏了,哈哈哈哈……”
“都怪你!我都以为你不要我了。”她撅嘴。
晓钟压低声音说:“傻话!回家我给你洗脚。”
这话说得梨香心里痒痒的,她吐吐舌头左右偷看,怕人听见。梨香怀孕生儿子那一年多,都是晓钟给她洗脚,跟着婆婆忙前忙后,把她感动得眼泪哗哗地。后来梨香在电话里跟娘说,娘不干了,唠叨说梨香你这样是不知足,欠家教,不旺夫,让你爹知道非揍你不行。梨香最怕说她不旺夫,说啥也不让晓钟给洗脚了。
这会儿,晓钟打开车门,腆着肚子伸手示意,大声对梨香和儿子吆喝:“女士们先生们,请上车吧!请允许我为你们姐儿俩效劳,带你们去吃国际大餐——肯德基!”然后又做一个标准的鞠躬礼。
“我要吃炸鸡翅!”奶声奶气的儿子兴奋得扑进车里。
“我要吃两个汉堡,两个冰激凌!”梨香拿捏着儿子的腔调说。
“哈哈,我就不怕你们贪吃!”他说着用手指一指自己的脸,她心领神会,趁着夜色,闭上眼撅起嘴凑上去亲他的脸蛋,不承想他突然扭头,两个人的嘴唇嘬在了一起:“啵!”声音响亮。
“你坏!”她拍他肩膀,又把头靠上去。
“哈哈哈哈……吃完我们回你娘家,开车也就一个多小时的高速路。”这是他岳父约法三章的内容,他心里顿觉惭愧。
“不,我,我怕……”
晓钟冲着她屁股又抬起了脚,厉声说:“你就不怕我?!”
“我去!去去去还不行吗?”她下意识地躲着,把手伸到后面挡。
“嘻嘻。”儿子笑了。
(原题目《梨香要做城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