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小说 > 短篇小说 > 知了

知了

作者:南岸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5-08   阅读:

  
  天色越来越浓,最后像染了一层厚厚的墨汁,整个天幕变得一片漆黑。村里来帮忙的男劳力也陆续回家去了,人走光后,我发现爹也不见了。我摸黑四处去找,却没有看到他的形影。拖着一条不太利索的腿,我失落地回到院子,婶还是那样直挺挺悄无声息地躺在院坝里的那块木板上。我走近瞄了一眼,一股阴森的冷气便从我的背心直冲向我脑门,婶的样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的狰狞。她咧着嘴,脸色铁青,瞪着的眼里竟然冒出两股幽幽的光,活像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张牙舞爪地打算向我扑过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赶紧回到里屋,迅速反插上门梢,然后躲到床上的被窝里缩成一团。
  乌鸦还在树上催命似的啼叫,我用被子捂住了耳朵,捂着捂着,竟然昏昏地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婶披头散发地从木板上爬起来,她像一阵烟似的飘进大门,然后站在我的床头露出半张毫无血色的脸。我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我不断地往后退缩,直到再也没有退路可寻,才无奈地躲在床角瑟瑟发抖。婶一步一步逼近我,最后一把拉住我的左腿,把我拖到床沿,并用力掐住我的脖子。我想拼命地叫喊,可喉头除了能发出微弱的“咝咝”声外,再也发不出其它的声音。婶恶毒地笑着,她的嘴咧开了,嘴角处开始往外流着唾沫,唾液滴进我的脖子,我闻到一股敌杀死的气味。我的脖子上粘满了这种气味的唾液,慢慢的,我浑身上下都被这种唾液染得湿津津的。忽然,那条细长而透明的唾液变成了一条粘稠的蜘蛛丝,它源源不断地从婶嘴里流出来一圈一圈缠绕着我,我像一只被困住的知了,在强大的蜘蛛网里作无奈的挣扎,直到我从枕下抽出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婶才松开手不见了。后来我就醒了,我不停地喘着粗气,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匕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我的胳膊和腿都有种说不出的酸楚,放下匕首,我又精疲力竭地躺上床上。
  天还没有大亮,屋外就吵吵嚷嚷,村长和狗娃的娘在说着话,爹不知道几时回来蹲在屋檐下巴达巴达吸着烟,他看上去很憔悴,胡子拉茬,眼睛灰蒙蒙的一片。婶在院坝里停了整整三天才抬到乱石冈埋了。三天里,爹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出去喝酒。我想爹可能戒酒了。第四天一大早,天刚显出鱼肚白,恰好又是一个逢场天,我听到床头的米坛盖儿移动了一下,后就听到爹打开门出去的声音。我起身下床,发现米坛里的鸭蛋少了好多。傍晚时分,爹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他没有理会我,径直朝着里屋走,然后一头扎在他和婶睡的那张床上霍霍地打着鼾。
  我圈好鸭子便升火煮马铃薯吃,鸭子在圈里提高嗓子嘎嘎地叫了两声,一个圆滚滚的鸭蛋就从鸭屁股里溜了出来,乳白乳白的,还冒着热气。我把它捡起来放在锅里和着马铃薯一起煮,不一会儿功夫,马铃薯熟了,鸭蛋也熟了。我把鸭蛋捧在手心里哈着气,唾液从口腔里溢出来束缚住了我舌头,我仰起脖子一口一口把它们吞进肚子里。蛋壳还灼得我手心发痛,我便迫不及待地除掉它的外壳,狼吞虎咽地往下咽。
  鸭蛋的余香在我口里久久不肯散去,我咂巴着嘴,有好几年没有尝过蛋的味道了。其实圈里的二十三只鸭子长大后,见天都会下蛋,可每次它们一下蛋,婶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把蛋捡来放进米坛里,等凑到十个百个,再把它们拿到镇上去卖了换回油盐。婶死了,连同那副棺材一起埋在了乱石冈,她再也不能打骂我了,更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关心米坛里的鸭蛋少了多少。我无所顾忌地揭开坛盖,在里面挑了几个绿壳的又大又圆的鸭蛋放进锅里煮。“扑嘟、扑嘟”灶孔和锅沿里吐出的白烟汇在了一起,整个灶房被一片白烟笼罩着。爹不知道几时站在白烟里,他木纳地看着我,又瞄了瞄从锅里冒出的白烟,然后又一声不响地转身回到了里屋。
  爹变得越来越消沉,他几乎不再看我一眼,更不会对我说一句话,我也不再主动上前去叫他一声——爹!
  一晃隔了几天,我睡醒后躺在床上正拿自己的左腿和右腿作比较,鸭子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在圈里嘎嘎地惊叫。我一轱辘从床上起来,看到爹在用搓好的稻草绳绑鸭子的翅膀和腿。箩筐里已经有好几只被捆绑住的鸭子。我要爹留几只鸭子下来产蛋吃,爹瞪了我一眼,继续麻利地捆绑。被束住躺在箩筐里的鸭子一眼一眼地瞄着我,我哀求地盯着爹,我希望爹不要把所有的鸭子都卖掉,看着越来越空的鸭圈,我心里变得空空落落。二十三只鸭子被爹挑走了,它们再也不会陪着我说话了。我远远地看着爹,看着他穿过屋后的青草地,然后经过村里的晒谷坝,再绕过那片小树林,就在前面的拐弯处消失了。
  圈里没有鸭子了,只有一些被爹踩扁的鸭粪和一些零星散落的鸭毛。太阳光低矮地从屋后照过来,我无精打彩地眯着眼。突然,我眼前一亮,我发现房檐上有几只花蜘蛛忙活着织起了几个大网,蜘蛛丝在阳光的照射下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它们让我重新振奋起来。是的,我要把它们收集起来粘知了。我刚利索地举起竹竿,一块石子从后面飞蹿过来,正好打在我高高举起的那只手臂上,竹竿不由得从我手里掉了下来。我愤愤地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的玉米地里有几株玉米杆晃动了几下,我忍痛朝那个方向追去,可是里面没有一个人影,就连一只飞鸟也没有,我举着匕首发疯似地在玉米地里搜寻。一阵一阵的风从我耳边呼呼擦过,我摸着被打破皮的肩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一定是狗娃那兔嵬子干的!”这句话反反复复在我脑子里出现。我举着匕首疯狂地砍在发黄的玉米杆上——我要把狗娃那兔嵬子碎尸万断,就像眼前这些被砍得七零八落的玉米杆一样。
  知了又在树上挑衅地叫吼,我冲出玉米林,把它们捉下来,然后坐在院坝里痛快地折着它们的翅膀和腿,一只只知了被我剖开了腹腔,我在开口处洒上了一些盐,看它们在我眼前痛苦地挣扎。我狞笑着盯着那些曾经高高攀附在树上对着我吼叫着的知了吼:“叫啊,你们怎么不叫啦?叫啊,哈哈……”
  它们在我面前沉默了,像一只只被驯服的羔羊,任由我发泄与宰割,我不断挥动着手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把它们剁成了细小的碎块。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我蹲在屋檐下磨着那把已被宰卷口子的匕首,爹躬腰驼背地挑着箩筐一摇一晃地回来,原来爹的背笔直笔直的,人也魁梧高大,自从开始酗酒后,他的胸部就像安装了一副弹簧,整个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爹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他担的箩筐里放着两瓶白酒,还有一包发着诱人香气的猪头肉。我急忙收起匕首,爹回头瞥了一眼,我没有理会,自顾张罗着去铺摆桌子。爹一言不发地把猪头肉搁到桌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揭开瓶盖,我看到爹无比陶醉地抿了一口酒。我顺势坐到他旁边,把鲜美可口的猪头肉三片两片往自己嘴里送。不一会功夫,爹的脸胀得给猪肝一样红,脉络像一条条蚯蚓附在他的皮肤上,他凶神恶煞地站起身,眼珠像是要从眼框里蹦出来似的。他一把拧起我的衣领,把我从板凳上提了起来。我像一个被随意摆布的木偶,在他面前提着脚跟机械地打转。“你这个婆娘,你不是想死吗?你干嘛还不去死?去死啊……”爹一拳打到我的鼻梁上,两股滚烫的血从鼻孔往外涌。我趴在地上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爹的脚又不停地往我身上踹。我在地上打着滚,我想爹可能把我当成了婶。我开始大声地喊着爹,爹终于住了手,可是,还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拳头又落在我身上。我的额头也在开始往外流血,眼睛肿胀得难受,身上已被踢打成青一块紫一块。爹的拳脚越来越重,最后他抓起桌上的酒瓶向我砸来,我机警地滚到桌子下面。“倏”地一声,一个趄趔,爹重重摔倒在地。我伺机逃了出去,神魂落魄地刚跑出院坝,身后就传来一声急促而清脆的瓶子破碎声和桌子被掀翻后的沉闷声。
123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上一篇: 《 【红尘有你】我是一只痴情的妖

下一篇: 《 哭泣的百合

【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猛的想起了谜语,它将想说的东西隐藏在隐藏,这样才有了猜谜的乐趣。小说也是这样,若说的太直白了,就寡然无味。不这样的小说,才叫有味的小说。在一个身体有残疾导致心里有残疾和精神有残疾的少年眼里,世界时这个样子,他杀了自己的继母,因为忍受不了她的虐待,在孩子的眼里,世界是另外的样子。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