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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

作者:南岸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5-08   阅读:

  
  我压着额上的伤口,温热粘稠的血液还是从我指缝间不断流出来,和着鼻腔里流出的两股血液,把我的衣服和裤子染湿了一大片。拖着疼痛不堪的肢体,我躲进离家不远的那块玉米地。晚上,村里很静,零星的灯像鬼火一样在黑夜里闪出幽暗的光。在玉米地里,我找了一些苦蒿,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把它们捣烂后塞进鼻孔里,还敷了一些在自己的额头上。血不再流了,我静静地躺在玉米地里,抽泣着不敢回家。
  “沙沙沙,沙沙沙”玉米杆的叶子被人闯得直响,我一吃醒来,天已经大亮。狗娃正贼头贼脑地穿过一行一行的玉米杆向我这边走来,他手里攥着一副超大的弹弓,我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抽出匕首,脸上和手上的血液凝固后又被早晨的露水洇湿了,红褐色的血液染红了匕首的手柄,狗娃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然后仍掉弹弓疯疯癫癫跑出玉米地,他一边跑一边恐怖地叫着:“救命啊!有鬼啊……”我冷笑了一声,没有去追赶他,因为我浑身上下像被拆散了架似的疼痛。我移着步子找到一处水洼,水里倒映着我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我咬着牙慢慢清洗着身上的血渍。
  狗娃从玉米地里回去后,就变得神智不清,他整天指着我家住的方向说有鬼,狗娃娘吓得面如土色。我也从那天过后很少回家了,爹从来没有出来找过我,他酗酒比以前更厉害了,家里可卖的东西他几乎都拿到镇上去卖了换成了酒。我中途回过家一次,见他醉醺醺一路骂骂咧咧回来,便慌张地从后门跑了出去。后来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我在村里四处游荡,白天去捉那些可恶的知了,把它们捉住后放在火上烧,烧熟后的知了散发出香喷喷的气味,我把它们放在嘴里痛快地嚼。天气渐渐转凉,知了不再那么傲慢狂妄地吼叫了,它们像从我眼前蒸发了似的,杳无踪迹。我再也没有其它东西可吃了,在趁人不备的时候,我开始去摸村里人的鸡蛋,有时嘴馋时也悄悄去捉东家的鸡或西家的鸭,我把偷来鸡鸭穿在木棒上烤着吃,日子过得还算自在逍遥。
  一天夜里,我正打算钻进山腰原来蛮夷留下的石洞穴里睡觉,忽然听到从狗娃家住的方向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我好奇摸索到他家,看到狗娃绑在院坝里的一把椅子上,捉鬼大师正在为他避邪捉鬼。那个捉鬼大师口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手里举着一柄桃木剑一圈一圈对着狗娃比划。狗娃浑身直打哆嗦,他试图扭动胳膊从椅子上解脱出来,但绳子束得太紧,任由他怎么反抗也无济于事。狗娃的目光无助地在院坝周围游离,他的目光正好与躲在树下我的目光相对,我探出头伸长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迅速把自己藏进浓黑的树影里。狗娃盯着我隐藏的地方惊叫:“鬼!鬼啊……”他不顾一切站起身想往里屋跑,可绳子牢牢把他固定在椅子上,他起身刚迈了一小步,就连同椅子一起重重跌倒在地。狗娃在地上拼命哭叫挣扎,狗娃娘想上前去扶狗娃一把,却被捉鬼大师制止了。捉鬼大师说,狗娃正在与鬼怪搏斗,他说过一会儿鬼怪就会从狗娃的身体里跑出来。狗娃娘吓得面色发白,她急忙躲到狗娃爹的后面捂着嘴呜呜地哭,狗娃爹回头瞪了她一眼,捉鬼大师“嘘”了一声,只见他手持桃木剑慢慢靠近狗娃,眨眼功夫,他挥起手里的桃木剑朝狗娃胸口刺去,狗娃一声惨叫,便晕厥过去了。
  捉鬼大师吩咐狗娃爹把狗娃扶起来,狗娃脸色铁青,他耷拉着头,像抽去筋骨的人瘫坐在椅子上。捉鬼大师放下桃木剑,将地上的一只大红公鸡提了起来,然后一刀砍去它的头,鲜红的血如柱似的从鸡断掉的脖子喷射出来,捉鬼大师让鸡血溅在狗娃身上,狗娃困泛地睁开眼睛,他瞄了一眼,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狗娃娘拉着狗娃爹的胳膊欣慰地说:“他爹,这下好了,咱家狗娃没事了!”说完,脸上不由得挤出笑容。
  捉鬼大师把那只宰了头的大红公鸡仍出院坝,我鬼鬼祟祟从树影底下钻出来。我试图去捡那只还在地上蹬着腿死命扑腾的大红公鸡,手刚碰到柔滑的鸡毛,眼前就有一道黑影挡住了视线。我被架着拖到狗娃家的院坝里,一条粗糙的绳子三下两下把我捆了起来。我冷冷地盯着捉鬼大师,他手举着桃木剑疑视着我,他说我的身上带着一股很重的煞气,可能是被冤死鬼附了身。捉鬼大师还说,如果不及早驱除的话,周围还有人会糟殃。狗娃爹皱着眉头打量着我,狗娃娘在旁边战战惊惊附和着说:大师法眼真厉害,一眼就看出这娃不对劲。原来有个阴阳就说他家住的地方太阴了,前些年生,这娃的娘就无故死了,前阵子,他婶又……唉……!村里好多人都说这娃不正常,他盯人的眼神怪怪的,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狗娃娘说着就缩起脖子打起了寒战。狗娃娘转身望着狗娃爹小声说:要不,请大师也给这娃驱驱邪吧?咱家狗娃就是那天从他家附近跑回来后被鬼附的身。这娃也可怜,娘死的早,他婶的命又薄,现在他那个爹又成天酗酒不着家。我看都是他家住的那个鬼地方给折腾的。狗娃娘怜惜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的狗娃,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像狗娃一样,被他们死死的捆在一把椅子上,捉鬼大师收下狗娃娘的钱,开始神神叨叨地在我面前手舞足蹈的摇来晃去。我啐了口唾液在他谷黄色的道袍上,然后轻蔑地对着他笑。那个捉鬼大师并没有理会,他好像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为我捉鬼驱魔这件事上。只见他口里念念有词,左手端着一个盛满水的瓷碗,右手在水面上不断弹拨点划后,要我把那碗水喝下去。狗娃娘接过碗,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跟前劝我喝下碗里的水,我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把头扭到了一侧。狗娃娘又转着圈把碗递到我嘴边,她央求着说:“喝吧,狗娃,喝了你的病就好了!”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我突然想起我死去的娘,我娘没死的时候,我生病了,娘就是这样耐心地劝我吃的药。我猛然抬起头喊了一声:娘!狗娃娘吓得倒退几步,她手里的碗掉到地上摔破了,水花溅了一地。
  我打了个激灵,眼睛冷冷地从他们脸上扫过。“放开我,不然我宰了你们这群杂种!”我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狗娃娘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我开始扭动着被反剪的手臂,我想让绳子与椅子边沿摩擦,但捉鬼大师似乎看出我的意图,他用桃木剑狠狠在我左右两边锁骨的外侧点了一下,我疼得直发麻。我趁机吐了口唾沫在他脸上,捉鬼大师擦掉唾液后,在我脸上就是一巴掌,我的嘴角溢出血,我咬牙切齿地骂:你这妖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想冲过去撕咬那个捉鬼大师,刚起身,就像狗娃一样,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我的头重重着地,眼前冒着一串串闪亮的金星,我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大骂,捉鬼大师仍然面无表情地举着桃木剑围着我又唱又跳,狗娃娘看到我满脸是血,她扯了扯狗娃爹的衣袖哆嗦地说:他爹啊,这——。狗娃爹瞥了她一眼,心事重重地说:“可能这娃的煞气真比咱家狗娃的还重。”
  夜越来越深了,风从山峁上刮过来,吹得树叶呜啦呜啦地响,又有狗在乱石冈上拉长嗓音凄惨地叫着,像绝望的女人在呜咽。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捉鬼大师还在我面前举着桃木剑又唱又跳,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眼前仿佛出现一只大大的知了,它扇动着翅膀在我面前肆掠地吼叫,我闭上眼睛,想起腰间那把明晃晃的匕首,脸上不由得荡起一丝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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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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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猛的想起了谜语,它将想说的东西隐藏在隐藏,这样才有了猜谜的乐趣。小说也是这样,若说的太直白了,就寡然无味。不这样的小说,才叫有味的小说。在一个身体有残疾导致心里有残疾和精神有残疾的少年眼里,世界时这个样子,他杀了自己的继母,因为忍受不了她的虐待,在孩子的眼里,世界是另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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