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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如年

作者:陈修远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1-05-27   阅读: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转瞬间又是一年的冬至,这首古老的歌谣,在午夜时分不知从哪里飘进了我的耳际,让我对寒冬做了一次多情的回望。回望中,我的思绪也随着被岁月拉长的身影,深深地将那家乡冬至的记忆唤起。
  “冬至大如年。”少年的时候,冬至这一天家乡农民停下了一年的辛苦劳作,生产队里也开始宰杀八九个月才喂大了的肥猪,孩子们一大早就跟着大人们来到杀猪场,端着盆儿等候着分猪肉分下货。于是,满街的人们在端着猪肉和下货,满面红光往家走的路上,穿梭而行的人们互相嘻嘻哈哈打着招呼。忽然一阵喧天的锣鼓响起,人们便慢下脚步,用羡慕的眼光尾追着那支敲锣打鼓为烈属军属送肉的队伍,看到大门口挂着“军属光荣”或“烈属光荣”的人家,兴高采烈地迎出门来,把一大条用细麻绳系好了的猪肉拿回家去的时候,心里不禁啧啧而叹,低下头来对儿子说:你什么时候能长大成人也去当兵啊?看看人家,又比咱家多了四斤猪肉……”
  小时候,每逢冬至这天,我就和几个小伙伴呼呼啦啦早早来到杀猪场,凑到杀猪人的身边,请求杀猪的给吹一个“猪尿脬子”(猪小肚)。顺便凑热闹看老黄杀猪。那时候,人们或许不知道猪小肚好吃,通常杀猪的时候都吹起来给小孩子当“气球”玩。我们队每年冬至都是老黄“主刀”,老黄是队里的拖拉机手,也杀得一手好猪,每到冬至这天,他是最“展样”(有面子)的时候。只见他大声招呼四个打下手的棒劳力,把嗷叫的肥猪抬到床子上,举起那根已经弯曲了的油光光的铁杠子,朝着猪的耳门子,狠狠实实就是一下,只见那猪一个激灵,马上变得不声不响了。这时只听老黄邪里邪气唱唱呕呕起来:从小不上床,上床就捅上;捅进去怪疼的,拔出来通红的。大伙听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接着便会心地笑了起来。老黄哼呀完了,揪住那硕大的猪耳朵,白光一闪,一道鲜血就从猪喉咙下的口子里蹿了出来,淌进谁家早就搁在床子下面那只盆底撒了一把粗盐的盆子里去了。紧接着,老黄用牙咬住刀子,两手掀起一只猪的后腿,左手扶住,右手从嘴里抽出刀子,在猪蹄子上端割开一道小口,捞起一旁的长捅条,从割开的口子里钻进去,在猪的身上来回穿捅了一番。然后俯下身来,把嘴贴到那口子上,鼓起腮帮子使劲地往里边吹气,不一会儿的工夫,那床上的猪就变成了一个圆鼓鼓的黑色的大气囊
  冬至杀猪,通常是在生产队粉坊(红薯粉条加工的作坊)门口,吹满了气的猪立刻就被抬进粉坊里面。“大气囊”抬走了,老黄招呼打下手的又把第二头待杀的肥猪抬上了床子……粉坊里,几个半老徐娘一边肆无忌惮地说着裤腰带以下的笑话,一边烧好了满满一锅蹿着浪头儿的开水。人们用吊扣把“大气囊”吊将起来,端端正正吊在大锅的上方,两个壮劳力站在锅台上,用大大的水瓢把一瓢瓢的开水,均均匀匀在“大气囊”上浇了个遍。水刚浇完,两个壮劳力就各自拿起锅台角上剃毛刀,非常麻溜地把猪身上的黑毛刮了个干干净净,一头黑色的猪一下子就变得白条条亮光光的了呢。这时,外面老黄的第二头猪恰好收拾完抬进来了。“黑气囊”抬进来,“白气囊”抬出去。老黄三下五除二开膛破肚,撸起袖子,伸进手去掏出心肝下水,一股股白色的热气,夹杂着浑浊的气味,在人们的面前蒸腾起来,人们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气味的浑浊,反而更加兴致盎然地看着老黄游刃有余地从猪的胴体中,干干净净剔出了一根根白色的骨头。母亲和几个一条胡同儿的女人们,就会把这些几乎没有肉的骨头称回家。别看骨头没有什么肉了,说实话,那时候一般的家庭也是舍不得要的,因为一斤骨头顶一两肉。一两肉啊!剥上一棵大白菜炖上一大盆,全家人也能沾着油星儿犒劳几顿呢。
  老黄剔完骨头,俯下身从冒着热气的下水里,找出猪小肚,扔到地上的干土里,翻过来翻过去,用脚来回踩了几下,用手指头捏住口,深运一口气使劲儿这么一吹,一个水桶般大大的“气球”就送到了我们的手中。孩子们嗷的一声撒开丫子就开始了争抢“气球”的游戏。我那时候特别愿意隔着“气球”看天空中的太阳。当“气球”被小伙伴们砰砰咚咚高高踢起来的时候,那沾着斑驳泥土的“大气球”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透出红殷殷的色,附着的泥土形成了黑乎乎的阴影,一片一片一点一点,在我的视觉中立刻幻化成了一个小小的地球模样,你看啊——这块阴影是高山,那片阴影是海洋……
  家贫轻过节,身老怯增年。
  在我的家乡,冬至这天家家户户是要包白面和黑面两种饺子的。母亲说,冬至这天是“鬼冬”,就是给去世的先人们过冬,不论辈分大小,不论年龄长幼,死者为大,必须包白面饺子以示恭敬,我们活着的人只能跟着先去的人们沾点光吃上一顿饺子,不过是黑面的……那个年代,即便是过年,也是这样先人和老人吃白面饺子,其余的一律是黑面饺子呢。不管怎么说,白面也好,黑面也罢,里面的馅儿是一样的,都是白菜和肉,现在想想那个年代,也知足了!吃完了中午饭,母亲便吆喝那几个称了骨头的邻家女人,带上一把斧头,用盆把洗好的骨头端到已经冲刷干净的碾台上,有说有笑地用斧头噼里啪啦把骨头锤得细细的黏黏的,我们几个小孩子们也拿着小锤儿跑过来,帮着大人们锤骨头。看着锤头下红嘟嘟的一堆细细黏黏的“骨头酱”,心里想象着明天“人冬”的那黑面包子皮里面,包裹的将是鼓鼓的“骨头酱”的浓香浓香的味道,而且还能敞开吃得饱饱的,心儿都醉了呢。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葭六管动飞灰。
  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
  云物不殊乡国异,教儿且覆掌中杯。
  冬至大如年啊!冬至是家的节日,也是异乡人回归的节日。正如远方的游子,无论他身在何处,也要回归生他养他的那方泥土。在这个白昼最短的日子里,享受漫漫长夜中团圆的烛火,啃上一块酥嫩的骨头,吃上一碗香香的饺子,肉香中有亲情的温润,饺子里有撕骨的牵挂。
  冬至,与其说是进入寒冬,还不如说是进入暖冬,它能给人以希望,给人以热情。劳作的人们一天天都有了盼头,开车的师傅一日日有了奔头,上班的人们一天天有了熬头,离家的游子们一日日有了回家的念头,辛苦一年即将有新的收获,辛苦一年即将有新的希望。“过了冬,年哄哄”。过了冬至,传统的大年夜就要来了,年夜钟声会带给他们吉祥和幸福。
  往事如云烟,何须再回首?今朝胜天堂,且行且珍惜!
  又是一年冬至日,南回归线——太阳的回归线啊,直射的阳光会从那里返回,远方的游子啊,却只能站立在北纬40°寒冷的冬天,遥望着家乡,找回些许少年时期冬至的记忆……
  
  审核编辑:闲言碎语   精华: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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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闲言碎语:
冬至的“至”字,给人冬即将结束的感觉,冬褪春来,有了念想,便有了希望。遥远年代的市井生活,泛着温暖的光,那时杀猪是很大很隆重的事,如今回想,依旧能闻到那时纯粹的肉香!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冬至里带来的情感体验,少时的记忆,让人感受到冬至日的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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