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打望“我的梦”

作者:红卫兵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6-01   阅读:

  
  当然,一元钱也能办这个事。那他会收到一种射线般的目光,那种一眼就能把人剥光,就要盘问他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的目光。
  他无能力在寺庙里认下一块功德牌。屋漏偏逢连夜雨,起个尖心却胎死腹中。
  他似乎听到菩萨在说:“有许许多多的事你是不明白的,但也不必发愁。菩萨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夏新,相信菩萨吧,他一定会使你的心敞亮。爱菩萨的人总是万事如意。”
  菩萨的话让他有了喜悦,顿觉力量倍增。他如装上了一台引擎,冲出寺院,跑到了景区的城墙上,他真想一头扎到眼前这个光芒四射的城市的怀抱中去。
  到了城门洞,他停住了脚步。他站在女儿墙边,双手紧握托着下巴,向下望去。此时此刻,他夏新,感到自己犹如一个巨人,一怒之下把眼前的冠英街砸得粉碎;犹如一个开发商,把合江门这一带全都建设成一个世纪大花园;犹如一个长久期待的胜利者,在人们面前高呼社会主义好!
  可是,他仍然停留在城墙上。他看到了那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罪恶。他想起了在拆迁中见到的一些人们。他们的目光对他没有丝毫爱怜;他想起他们的种种行为,他们是一个个十足的陌生人。带给他的只是一颗空空的心。
  他慢呑呑地下山。看上去愁容满面,软弱无力。
  他“走乱了步子”。他的眼泪晕染出一幅画面,一个没能再就业的老男人在哭,哭的样儿像个小孩子,闭着眼,张着嘴,从喉咙里往外嚎。
  画面里的哭声水一般地漫上来,从脚底往上漫,冲散着他心底的渴望,起打猫心肠的私心杂念像脱线的佛珠到处滚动,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变得很轻,沿着寺院,白塔,白塔山,飘浮起来,飘着飘着,就飘回了冠英街的家。
  他在“新”楼上看《穷人羊性,富人狼性》的书。这是一本高度概括人生错落的书,里面的场景,使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往外涨,终于,柔软脆弱的双眼先被涨破......
  他满腹忧虑,是对从来没有住过的新房的刻骨铭心的念叨,这念头是从哪个地方钻出来的?是政府捎带出来的,狗日的政府。
  扁担开花,各自顾家。宽恕一定比仇恨更好吗?
  女人看着男人这些天的样子,说,知道你性子倔,知道你心里结着死疙瘩,听不进劝,再说了,你这么个样,何必呢?你碰上了这样的大变故,好好想想,总该想清楚了吧,人强不过命,该你的,别人抢不去,新房,命里就不是你的,所以这事就不要再纠结了。旧房我们不是比先前宽了一倍了吗?够可以了!女人要男人接受天命一样地接受冠英街这张岁月之脸,要男人认识到,这是他们的家园,生他养他的地方。
  五、
  搬家不成,梦就会醒。冠英街它那老旧的破脸还在眼前。这张脸如川剧中的变脸,由锣鼓的引子起头,咣起咣起咣起,咣切切——主角急促的碎步,比手一亮,充沛的中气,开大口,裂帛般地哭诉,这属于他们人生中极为难得的狂欢,这样的淋漓难以言表,它有强烈的排它性,无法与人分享。
  冠英街的居民一个个咬牙切齿,拳头捏得紧紧的,时而向自己的住房举起,时而捶击房门,脖子上的青筋跳起老高,眼睛里迸出希望的火星,额头上的软发也竖立了起来。仿佛,棚户区的居民对政府深恨,全都聚集到各人的心头。
  冠英街真的不拆迁了。居民们真的搬家不成了。一个个都像喝了长江的冷风,咬紧牙关强忍着,挣扎着希望还能看到一点点拆迁的曙光。
  “嗨,不提搬家这一章了,往后还是照样过自己的日子吧。”
  时时外面装运废渣汽车开过的声音,好象车子从他身上碾过一样。拆迁的和不拆迁的快乐和痛苦,再一次地打击着夏新的心。他有些挺不过去,每晚睁大眼睛,盯着房顶的亮瓦上的天空,心里默念房子拆迁,折旧换新。
  真的不拆了。一个很是漂亮的地标广场的规划施工图板立了出来。很是好看,很是超前,很是......
  冠英街的居民们的心真比刀搅还难受。又有什么办法呢?说来说去,这个政府还是不太靠得住。
  冠英街人没迁,房也没拆,它要修旧如旧,变成古民居的老街。老街的房子像北京的四合院。老街里面的居民们成了“五保户”。老街成了国家的菩萨,要弄来供起,让人们去烧香叩头,要留下来拍电影,做展览。你看古装电影里的场景,没有哪个不好看,沿街的老房子也许摇身一变,成了古店铺,商号,门口挂着红灯笼,横匾,竖牌……
  老街里的院子套着院子,房子里面的厨房缀着厨房,蜂窝煤炉,煤气罐和灶具,水桶,锅盆碗盏,挤得比高粱秆还密,过道窄得像一线天,房屋除了大门,一扇小木窗像一张历尽沧桑的受苦的脸,一年四季都见不到阳光,每家每户的灶上基本都安了一盏电灯做照明,煮饭弄菜,放油放盐切菜才不伤了自己。这些留下来的房子,黄蓝红白,着色随兴,被风雨侵蚀出斑斑败相,暮色中散发出一阵阵锅盆碗盏的交响曲,一阵阵油盐酱醋的气息。哪家弄什么好吃的,散什么坛子,味儿全体邻居都共享。生人走进去转弯抹拐,回环曲折像进了迷宫,觉得自己被装进了一个个的口袋里,打不到方向,找不到出口。
  热风卷起满街拆迁的尘土,让终身绑定在冠英街的居民眼睛都睁不开,一头粉尘的人们像侏罗纪的恐龙,天井边的月季花披上厚厚的尘埃,还没盛开就奄奄一息。
  有的老街坊走了,有的留了下来,走不脱的,有种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痛。碰到走脱的街坊,个人心里的痛,很深的话,不想说。
  地标广场在建。
  政府要把侏罗纪的恐龙们打扮漂亮,于是进行了穿衣戴帽,新添了街灯,粉涮了房墙,街上的大门上,新涂的桐油,河风在这老街上横冲直撞,桐油味老散不尽,让空气蹿了味,给人一种莫名的时代紧迫感。
  地标广场修好了。一切都是新的,老民居也是新的了,连天空也也像是新的了。它很漂亮,很惹眼,像个见过世面的姑娘,让各族人民经常在这里打望着她的美丽。
  不知道出了什么幺蛾子,政府只搞了马屎皮面光的穿衣戴帽,让人们很上火。他们窝着的一肚子火,把若大的一条冠英街都填满了。居民们火燎火急地把屎尿全都倒在了广场上,先把事情做了再说,他们做得穷凶极恶,像饿死鬼上路。他们相信寡妇的眼泪没有用,报复“政府”才是当务之急。他们在这里待的太长久了,有点像刑期过长的犯人,早已痛恨在这里像牢狱一样的生活,如果能出狱,才有幸福生活的保障。他们觉得自己是生活在“政府”的错误里,活在“政府”的那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绝里。他们很不甘心,只能这样报复社会。他们报复的有点兴奋,认为他们做得没错,错在“政府”的不作为。他们的有些作为是硬撑着的。
  冠英街保护起来了,人们的梦彻底醒了。它如老旧的破脸又出现在眼前。
  老街像一个胎记,烙在身上。可它总处于生病的前兆,却又生不出来。老街经政府一打扮,就像生病的人得了一场感冒,跟出了一身冷汗一样,叫人看着舒服和痛快。
  冠英街的居民是要坐馬桶,倒馬桶的。他们的家里没有厕所,房角里一个帘儿后面只有馬桶。从前由清管所来倒,有了公共厕所后由居民自己提着馬桶去倒。自从孙大爷把公厕拆除后,其它公厕离这儿又太远了,跟去坦桑尼亚一样。没办法呀,少吃少屙少倒馬桶是基本法则。可是人嘛,总得吃,总得屙,总得去倒馬桶。提着馬桶走街窜巷滋味,那个幸福的面子真让人够呛。
  再有,就是洗澡。大热天,男人们可以提桶水,穿条火腰裤,站到街边,共用的水龙头边洗。冷天也同样。女人们洗澡,用大木盆,把热水兑好,拉上窗帘。关起门来洗。人洗好后,把木盆里的洗澡水倒在水桶里再提到天井里去倒。麻烦得很。
  这里住房很紧张,他们深知其味,为了子孙后代,为了儿女的婚姻爱情,他们需要新的环境,新的家。有的人家孩子大了,谈个恋爱只能聚到合江门江边上去谈。就像那些年的大上海,站到河边,各谈各的,要啃就啃,不用在家作难。
123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上一篇: 《 张秀秀

下一篇: 《 战乱情殇

【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小说以夏新为代表,刻画了一群市井小人物的心态,以孙大娃为代表,写了拆迁办的暴力拆迁。在经济转型,社会发展中,人们渴望拆迁,实际上是为了多要点补偿款,在这样的心态下,不拆迁反而遭到了人们的唾弃。社会在发展,经济利益越来越来占据重要的地位,在政府的角度上,保护,拆迁似乎都有道理。小说现实意义很强烈,探讨的问题也值得深思,精华共赏。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6

  • 欧阳梦儿

    某些人尽力压缩百姓的折迁补贴,实在可恶。

    2014-06-02

    回复

    • 红卫兵

       这种压缩正常。谢谢先生关注!祝我们节日快乐!

      2014-06-02

      回复

  • 下寨龙池

    题目似乎可以不这样叫,我一看,还以为要高唱主流,赞扬国家和社会主义呢。

    2014-06-01

    回复

    • 红卫兵

       谢谢先生们点评!本来题目叫《打望》,但主要内容里都是人的梦,所以就加了个“我的梦”。

      2014-06-01

      回复

  • 下寨龙池

    红哥,非要和中国梦联系起来,那就让大家继续在老房子里做梦吧。

    2014-06-01

    回复

    • 红卫兵

         哈哈,为什么不联系起来呢,联系起来好呀。
        祝您节日快乐!(六一哈)

      2014-06-0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