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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或者坚持

读解的组诗《后面》

作者:老三    授权级别:A       2014-02-25   阅读:

    我一直认为,读解的是一种挑战。作为一个长期盘桓于体制内的人,解的向我们呈现出极其独特的思索空间。那个空间是被高度选择的,简约、抽象、冷静、跳跃、散发着罕见的思辨性。或者,这就是一种玄学,他凭借诗歌的度牒进入内心,藉此完成生命本质的觉悟。没有花团锦簇的渲染和修饰,也没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偏执和逆反,在解的笔下,始终贯穿着平常的生活现场:节能灯、背街陋巷、拱桥、超市、楼顶等等,在离却传统诗歌美学的比兴手法之后,他以在场的姿态,运用语言的弹性,延宕和扩散出一个形而上的空间。

  解构或者提炼,是解的基本诗歌语法,这是一次隐忍的过程,在他貌似漫不经心的叙述里,只有从那精心布置的事物排列,才能洞悉他的企图。解构是一种策略,目的在于颠覆,颠覆那些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信条。这种写作企图在解的组诗《后面》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在标签主义甚嚣尘上的浅阅读时代,快速、快感、快扔的消费性阅读体验成为普及的深度和广度。从这个秩序出发,我似乎洞见了汉语诗歌的宿命,它正沦为某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语言修饰,被限定在文化盲肠的价值坐标上。而正是这种现象,使我对解的诗情有独钟。因为,它像一面镜子,照耀出“好诗主义”这种模糊诗歌理念的价值依存。

  我喜欢从解的诗歌语言里触摸文本的犄角,这也是当下诗歌阅读亟待发扬的品质。在其组诗《后面》的第一首诗《说白了等于恐怖》里,我读到了一种焦虑:“白雾散了白雪停了白太阳没出来/危险仍存//倒毙/有人胆怯地敲门,有人偷走”(《说白了等于恐怖》)。内在的焦虑、不安围绕“白”这个形容词弥散开来。焦虑,这个由紧张、焦急、担忧及恐怖等感受综合而成的心理名词,在这里呈现出复杂的面貌。雾、雪、太阳,犹如三个互不相关的静物,却在叙述者的排列中形成内在的历时性事件,它们之间的有效链接是形容词“白”。白色,一种包含光谱中所有颜色光的颜色,明度最高,色相为零。作为光谱颜色,它有多种文化含义,纯洁、坚贞、冷漠、肃杀、空洞等等,而在中国农村,白色喻示不详,说白了等于恐怖。这正是这首的“诗眼”。与其说是文化焦虑,不如说是生活焦虑。

  “时间冻结

  距离之间唯一的单词,马群踏踩消纳的垃圾

  背街陋巷牵一根线

  接一盏节能灯挂墙头

  照亮世界。马儿在腊月颠簸

  成为新年第一道风景

  让人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脏”

  “冻结”在这里是一个中介词,承上启下,其中包含一次语义转换。说白了,夹在中间就是语言扩张的结构技术运用。这段描述主要是作铺垫用。也就是说,这些是他真实所见,而不是一般习惯的凭空而起,强赋新诗。在场,是诗人最重要的写作态度。这是小镇的景况,在没有彻底闭合的时光里,马匹、积雪、陋巷、一盏节能灯,构成新年的第一道风景。这是一个宁静的早晨,但雪地上很滑。这是不和谐的征兆。

  果然,“有人迫不及待,粗暴地将白色踢暴/门球场一片汪洋”,于是“一些病句溜进雪一样的白/冰一样的滑”。

  春天仍然被隆冬隔绝,周遭是“身披羊皮的雪”,在冷静而巧妙的形容里,解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转喻。雪的白被形容成身披羊皮,能指之下的所指令人深思。可以肯定地说,这是诗歌语言的绝妙运用,它使一种思考价值油然而生。在符号认知惯性里,身披羊皮多是与狼结合在一起,喻示虚假,在此的含义不言而喻。在这个意义下,“一边温暖一边寒冷”理所当然。

  至于白雪究竟暗示了什么,随便读者理解。我不想给出答案。事实上,也没有精确的答案。

  在《略带咸味的影子》里,透过解的假性叙事,我闻到一股沧桑的生命气息。我从其中几个关键词中找到线索。初冬、年轮、蜿蜒的蛇、失去光泽的枣,透过这些与生命履历有关的词根,我们不难发现叙事者貌似不动声色的叙事下隐藏的焦虑。除却对生命更质感的把握,留下的就是对苍老的畏惧。初冬,是一个无奈的季节,或者是凋零的开始,也是回顾的开始。

  咸味,这种与芬芳、甜蜜根本对立的感觉,是生活奔忙的象征,而拥有这些的影子无疑是被酸甜苦辣浸透的人生。

  “一种初冬的味道啊/一根年轮的藤蔓,纠缠/傍晚芙蓉的栅栏”很少看见解的诗中有如此感叹,穿过语言的藤蔓,我似乎触摸到一个中年人的深深惆怅。那是经历了生活磨练之后的喟叹。对于生活,我们或许有更多的体味,但言说是艰难的。按照惯性,应该依势而下,从而落入传统的写作维度。在用“鳞光”和“蜿蜒的蛇”比喻经霜的年轮之后,解的笔势一转,终于出离了叹晚的泥沼,而进入了更高层次的提炼:

  “一些黑暗的塔,不知

  如何狡辩

  一些失去光泽的枣

  就像燃烧的火

  层次最高”

  塔,是一种坐标形式,也是岁月的凝固。它默认无语,不是因为无法开口,而是难以启齿。这个被黑暗环绕的物体,构成了事件的倒影。失去光泽的枣,暗示似水流年,而不再鲜艳的年华,或者最值得咀嚼。那是生命沉淀的精华。就此,叹息的气息一扫而空,另外一种鲜活依然如火如荼。繁华之后的深思,是沉甸甸的生命质感。

  “而大地阴影的逃兵

  包括凸起的山峦,拱桥

  流水,都是我们长眠

  的先辈”

  显然,解没有沉浸于一味的自我定位。他的目光穿透可以触摸的事物,直逼生命历程的底蕴。我惊讶于这样的提升,在不动声色的叙述里,利用事物的排列举重若轻地过渡,看不到发力的痕迹。其实,死比生更长久!

  “拱桥上长满了胡须和故事

  那昂起的头颅

  就像我们前世的侧面

  有鼻子有眼,头顶

  生满绿色和房子,肩扛阳光

  就像葵花那样

  与粗砺的时空一道,凝视

  太阳升起的方向”

  这些娴熟的诗歌语法,是智性写作的典范习作。在出离了华丽辞藻导航下,叙述的节奏始终不急不缓,读不到割裂、生硬的音节挫折感。这是与席慕容式诗歌温润、回环的风格截然不同的语言操作。长满胡须和故事的拱桥,虚与实交错,拟人化的表述,使物态更亲切、更真实,就像从一幅水墨画中攫取的片段,饱含时空交错感和历史沧桑感。与此对比的绿色、房子,阳光,则是一种反衬。但它们之间没有割裂,喻示生命与岁月生生不息的传承价值。

  葵花,从来就是欣欣向荣的喻体,它的围绕状态在不同的时代都向人们展示生命力或信念的勃发。过去、现在、未来,这些宏大的命题在解的笔下化繁为简,并凸显木刻雕版的质地,触手可及,这或者就是成熟诗歌作品的所孜孜以求的,而即将升起的太阳,一定会照着我,在漫长的道路中留下略带咸味的影子。

  早先,湘南诗歌领袖欧阳白先生与几位意气相投的诗友弄了个“诗屋”,倡导“好诗主义”,好诗主义的宗旨其实非常简单,亦即写出令读者读下去的成熟作品。实质上,就是推崇智性写作。好,没有一个量化标准,即使以公认为度,也不是那么好掌握。但成熟,却有其基本的要素:洗练的语言、明快的节奏、提炼的诗意、语词的超常搭配,包括切换、挪移、悖论、通感等技巧运用。这些被汪国真诗体破坏的现代汉语诗歌基本技术,被越来越多写作者摒弃,导致诗歌欣赏力大面积退化。这是一个沉痛的事实。诗歌条码化运动培养了大批肤浅的阅读者,他们对于蕴含直觉、智慧、领悟等感性穿透机制的智性写作采取弱智的排斥。作为“诗屋”的中坚,解的诗歌构建风格正是知解与情感糅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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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梁星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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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梁星钧:
本篇是选载(——选自《文学界》2012年第6期 ),又怎么是A级授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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