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李小树?”
“他是不是还在你们那里呢?”
“没!没有。他那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来过,我见他神志不太清楚,就叫他回去休息了。”
“那后来呢?”
“结果他歪歪扭扭地走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哪天呢?”
“大概有三四天了吧。”
“这么说——他有三四天没有来了!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呵!他一个大活人,脚长在他身上——他去了哪儿,我怎么会知道?”
……
“你好!请问——你们有李小树的消息了吗?”
“唉!怎么又是你?你怎么又打电话来了?”
“对不起,我就是想问问,李小树今天有没有来,或者——他有没有打过电话和你们联系?”
“我说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完?我要和你说多少遍,我们这里是酒吧,又不是什么咨询中心或收容所。你每天打电话过来,左一个李小树,右一个李小树地盘问,你腻不腻烦?你还要不要我们做生意?”
“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只是李小树一晃消失了快半个月,至今音信全无,所以——我想……”
“你这人真无聊,李小树失没失踪——有没有音讯,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对了,你是不是怀疑我们酒吧把他怎么着了?”
“不不不!你误会了。你千万别这样想,我完全没有——那个什么——认为你们在故意隐瞒他行踪,更没有丝毫怀疑——你们把李小树这个人怎么着了的意思。我只是想——他在你们酒吧工作,他去了哪儿,兴许会打电话告诉你们一声……”
“呃!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李小树已经不是我们酒吧的歌手了。”
“怎么——他辞职了?他几时辞的职?”
“他辞职?呵!我看用不着吧。我们酒吧又不是菜市场,就算李小树的电吉他弹得不错,歌也唱得不赖,他也不能随随便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吧?”
“嗯!是是是!是是是!你说得是。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帮个忙,如果李小树和你们联系,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我的电话号码是13……”
“得得得!打住打住!你省省心就此打住吧!你不要再念什么电话号码了,有你念的闲功夫,还不如去警察局报个案!”
“嘟!嘟!嘟……”
对方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挂掉了电话,等我再次拨过去的时候,电话那边已经无人再接听了。
李小树之前也失踪过一次。那时,我们刚来N城没几天,也住在东南门火车站附近租来的一间地下室里。地下室阴暗潮湿,里面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霉味。李小树提着行李刚迈进地下室,就伸长脖子像条警犬一样东嗅嗅西闻闻,手也不时地这儿摸摸那儿蹭蹭。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就拧着鼻子打着“啧啧”说:“这霉味也太重了,人长时间居住在这样阴暗潮湿的地方,身上早晚得长满青苔!”
女房东听了李小树的话后,脸立马拉长了,她撇着嘴眨起眼睛白了李小树一眼说:“你出什么价位的租金,就租什么样的房子。我这儿的条件就是这样,你们要住好的地方,可以呀——去租公寓,再不去住宾馆,反正我的房子又不愁租不出去,你们喜欢哪——就去哪租,我可没时间候着你们挑来减去!”
女房东说完就要撵我们出门,我赶紧堵在门口说:“别啊!别!我们要租——要租的!他这人就是爱开点玩笑,你可别当真!”
我盯了一眼李小树,他像根木桩一样站在原地,我伸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他“哎唷”大叫了一声说:“是啊,我只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女房东面无表情地朝我和李小树看了看,然后收下我递上去的租金,扭着屁股走了。李小树握紧拳头在她身后做了个砸的动作,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那天晚上,李小树躺在床上像烙烧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床上铺的席子被他弄得“嚓嚓嚓”地响。我睡意蒙蒙地说:“李小树,你这样翻来覆去地到底累不累?”
李小树说:“哥们,我也想睡,可这霉味——真叫人……”
我说:“不闻霉味还能怎么着?我们兜里又没有多余的钱。”
李小树一本正经地说:“哥们儿,你可不要和我谈什么钱,要知道,这人一谈钱,就变得俗气了。”
我说:“不谈钱,还能谈什么?”
李小树说:“俗——庸俗!你就不能谈谈艺术?或者谈谈我们的音乐梦想!”
我说:“我就是个俗人,什么艺术啦音乐梦想啦,等我睡醒再和你掰!”
李小树又开始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把席子弄得“嚓嚓嚓”地响。我有点不耐烦地说:“李小树,你不要再翻了,你这样——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李小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嘻嘻”笑着说:“哥们儿,我真睡不着,说真的,我真想现在就去华美音乐大厅看看!”
我说:“这深更半夜的,你开什么玩笑!”
李小树像打了鸡血一样硬着脖子亢奋地盯着我问:“王亚伯,这怎么就成了开玩笑了?我们千里迢迢来N城,难道就是为了来睡觉?”
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我现在实在困得不行,只想睡觉!”
“瞧你那点出息,跟猪一个德性——就知道睡觉……”
李小树后面说了些什么,我睡着了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天不见亮的时候,李小树就催促我起床,他背着那把音色浑厚失真也重的大红色gibson电吉他,我则迷迷瞪瞪地提着自己那根管壁有点跳瓷的单簧管,我们一前一后朝N城那家在国内音乐界有着响当当大名的华美音乐大厅奔去。
华美音乐大厅位于N城的核心地带,我和李小树去的时候,大门还没有打开,我们只好眼碌碌地站在铁门外面往里瞧。整个音乐大厅像座充满诱惑和魔幻的城堡,它气势恢宏,华丽而典雅。音乐大厅的两侧各有几扇巨大的拱形门窗,门与门之间都隔着大理石柱子。凸现出来的柱子非常显眼,上面刻有许多浮雕。那些浮雕布局严密,造型优美,栩栩如生,彼此牵制着,又彼此相辅相成。在大厅的左侧,有一个喷泉池,银白的水柱从池子底部忽高忽低地喷涌出来,水花正好溅到水池中央那个婷婷玉立的女子雕像的乳白色裙袂上。女子有着西腊女子容貌,她侧着脸,微闭着眼睛,下巴稍稍往上抬起。女子在专注地拉着小提琴,好像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毫无关系。她静静地站着,神态看上去是那么的恬静和安祥,骨子里又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李小树怔怔地盯着那尊女子雕像,记得李小树曾经说过,如果搞音乐的人能在美华音乐大厅里开一场个人音乐会,那是很拉风的事情。李小树还说,美华音乐大厅级别之高、之上档次,是一般人无法想像的,据说里面打扫卫生的阿姨都会信手弹奏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和《命运交响曲》,国内好多知名的音乐家都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放着光。
李小树在大学里组建乐队的时候,只要一有空闲,就拉着我谈论乐队和他对音乐的认识。每逢谈到音乐,自然而然就会说到华美音乐大厅,一说到华美音乐大厅,他就不能自已了。
记得有一次,他信誓旦旦地和我说:“哥们儿,我们毕业后就去N城,去感受华美音乐大厅的艺术气息。当然了,光感受它的艺术气息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把自己溶入进去——最好在里面谋个一官半职,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也在里面举办个人音乐会。
我说:“算了吧,我们学市场营销的——去搞音乐,是不是太那——什么了?别的不说,单是我爸妈那关,就别想过去!”
李小树轻蔑地盯了我一眼说:“太什么太?当今跨本专业去发展其它行业成名成家的人又不是没有,你前怕虎后怕狼,还怎么出去做事情?再说了,就你爸妈那关,如果你不说,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你到底在外面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