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从你父亲身上,让我对地主的认识,完全被颠覆了。看起来,很多的地主、富农、右派分子,并没有以前想象的那么坏呢。”
刘玉萍说:“这些都是政治问题,一时半会,我们也搞不清楚。不过,我始终认为我父亲是好人。”
我说:“我看也是。就是搞不清这个社会,怎么很多事情都是稀奇古怪的。”
送完刘玉萍回到家里,听见父亲和母亲正议论着刘玉萍。
母亲说:“玉萍这孩子真不错。模样俊巧,又会说话处事,看上去又还蛮贤惠勤快的。”
父亲说:“就是。这孩子一定会体贴人。大娃子要是能找上这样的女孩就好了。”
母亲说:“可惜玉萍这孩子就是年龄大了些。不然说给大娃子,倒挺合适的。”
我羞涩着进屋,对父母亲说:“你们别瞎聊了。人家只是将我当弟弟照顾。再说,在哪山旮旯里,什么时候能回城都不知道,谁还有心思想这些。”
父母亲便笑而不语了。
(十一)
过完春节,返回生产队。日子在暖阳一成不变的东升西落中潸然消逝。不知不觉中就看到了满地的油菜花盛装起金黄油艳的彩衣,散发出阵阵醉人的芬芳。
一天中午,刚吃过午饭,六大队的老知哥陈海涛领着另外一个知哥,突然来访。陈海涛是重庆老知青,他简要地介绍了另外一位知哥:系邻公社的知青。从他的脸上和语言中,猜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果然就听他接着说:邻公社的一位重庆女知青,前天遭到了一名公社干部的强奸,女知青受辱后含悲投江自杀,幸遇村民从河中救了起来。邻公社的知青们听说后,义愤填膺,找到公社要求惩办罪犯,但公社态度暧昧,故意搪塞推辞,不予理睬。于是所有知青决定在大后天,集体到区委请愿。
邻公社知哥说:请愿有两个目的,一是要求严惩强奸犯,并保障知青人身安全。二是要求公正对待知青,增加推荐知青被招工、升学、当兵等回城机会。这是关系所有知青共同利益的事,我们希望全区知青团结一致,共同参与。
陈刚与杜梅因重庆老乡关系,立即答应参与行动。我望着刘玉萍,希望遵从她的决定。刘玉萍思考后也答应届时参加。老知哥说了些感谢之类的话就赶往联络其他知青去了。
二天后,是个逢集日。
我们四人按约定向区委赶去。一路上,赶集的村民很多,加上三三两两不断云集的知青,把条通向区委集镇的乡间小路,排挤得密密麻麻,严严实实。
在临近区委集镇不远的小路旁村子里,突然传出高音喇叭的声音:
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知识青年同志们:区委紧急通知,因发展当前大好革命形势的需要,区委决定,取消今日集市。所有社员,知识青年,迅速返回本单位、农业生产队,抓革命,促生产。以实际行动,响应毛主席党中央“农业学大寨,建设新农村”的伟大号召。
喇叭里不断反复播放着这条“紧急通知”,前往赶集的村民,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知青们隐约感到与聚集请愿有关。
不一会,从前面退回来的村民口中得知,各公社干部们把守在进区镇的路口,劝说赶集的人们返回。社员们在骂骂咧咧,猜疑迷惑中,逐渐退去。剩下成群结对的知青,仍在往区镇聚集。
我们到了临近区镇的路口,前面以挤满了黑压压的一大片知青。各公社的干部大约有近百人,站在进区镇的路上,阻止、劝说着知青返回。
随着公社干部与知青们的僵持,后面赶来的知青越聚越多。
前面人群里,忽然有人扯出用被子床单书写的标语:
“严惩强奸犯,还我人身安全”
“我们要父母,我们要回城”
在标语的激励下,知青们开始强行冲过公社干部们的阻拦线,涌向区镇。
看着大多数知青,群情激愤,热血沸腾,刘玉萍悄悄拉住我,小声说:跟在后面,别作声。
我随着刘玉萍,磨磨噌噌走在人群最后。进了区镇,只见狭窄的街道上已被上千的知青挤得水泄不通。街道两旁的店铺,本来盼望着难得的一个逢集天做点生意,可一看满大街涌挤着的全是知青,很多人还带着激动、愤慨、恼怒的神情,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些善于思考的市民,联想到几年前“文革”初期红卫兵大肆打、砸、抢的情形,立即将刚刚开门不一会的店铺重新上门闩窗紧闭起来,从门缝的间隙睁着咕噜噜的眼珠,静观外面事件的发展。我和刘玉萍站在人群的最后边,根本不知前面的情况,只能听见前面不间歇的口号声,震耳欲聋。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喇叭里响起区委书记的声音:知识青年同志们,区委已经作出决定,对强奸女知青的XX公社党委副书记梁明坤,给予撤销党委副书记职务处分,交由公安机关刑事处理。你们提出的要求,区委正在认真研究。请你们相信区委。你们是毛主席亲自派下来的知识青年,要坚决响应毛主席党中央关于“农业学大寨,建设新农村”的指示,回到生产岗位上去,搞好抓革命,促生产工作。……
区委书记讲话后,接着传来另一个声音:知青战友们,我是XX公社知青陆伟峰,大家推举的此次请愿代表。鉴于区委已对强奸女知青的梁明坤,作出了处理决定,并承诺考虑我们的请愿要求。我们的目的已基本达到,我们相信区委对我们作出的承诺。战友们,我现在宣布,此次请愿结束。请大家各自返回生产队。
像酷夏里的一场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不一会,知青们便陆续开始撤离区镇街道。
(十二)
又一个仲夏的炎热,随着渠河水悄寂无声的东流漫漫消退。河滩上的花生枝繁叶茂,预示着又将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公社决定在国庆期间,进行一次文艺调演。各队的知青们便当仁不让地挑起了重担。调演由各队知青出一个节目,然后在大队进行筛选,最终确定一、二个节目,参加公社汇演。
刘玉萍征求我们几人的意见,问准备个什么节目。从刘玉萍、陈刚、杜梅和我身上,都找不出多少文艺细胞,大家都觉得就凭我们几人,要弄出个象模象样的节目难度很大。刘玉萍说:实在不行,就弄个简单点的,象相声、朗诵之类的,应付了事。
陈刚说:说段相声倒简单,但段子资料不好找呢。
我说:既然是应付,就不要要求太高,把文革初期流行了一段时间的“忠心”对话,改一改,弄成一段相声,其实蛮有意思的。
“忠心”对话,大家都明白是当时全国人民为了表示对伟大领袖毛主席“三忠于,四无限”的忠诚,无论何时何地何事,开口说话前,必先朗诵一段或一句毛主席语录。但随着林彪“九.一三”事件后,这种对话形式,便逐渐被人们遗忘。
刘玉萍说:你先将基本内容弄出来看看,能够凑合交差最好,不行就另想办法。
我说:这简单,就几句话,我一会就弄出来给大家看看。
我回到屋里,根据记忆,略作构思,便写了一篇相声段子。但因这个段子设定的场景是饭店,那时饭店里的售票员普遍都是女同志,为了逼真这个节目就得有女生参加。当时,说相声的节目,都是由两个男的表演,没有女的说相声的先例;再加相声段子一般没有特定情景,但我弄的这个却设定饭店的情景,所以,初看上去就有点几不象的感觉。
我将段子大意给大家讲了,杜梅首先说:听起来还有点意思。
刘玉萍说:先排练一下,试试再说。
于是,我扮顾客,杜梅扮饭店售票员,陈刚扮厨房师付。
场景:售票员坐在售票柜台里。厨房师付在厨房窗口。顾客进入饭店。
顾客: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同志,买碗面。
售票员:毛主席万岁万万岁。臊子面?或是小面?
顾客:要斗私批修。多少钱碗?
售票员:节约闹革命。臊子面一角二,小面八分。
顾客:下定决心。臊子面一碗。给你一角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