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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往事

作者:瘗花秀士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21-10-07   阅读:

  
  一
  1992年6月,父亲带着我一路打听,找到了位于教育局旁边的县文联。隔壁单位的人听说来意,立即帮我们找回了在外面跟人聊天的文联主席龙险峰。
  那时是我刚刚进入到写作生涯的第二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1984年到1990年的小学和初中时期,以长篇武侠小说和旧体词为主。进入90年代后,开始转向以新为主的现代文学。截止当年6月,我写了十来首,三四篇散文,二十余首歌曲。去文联时,我带了三首短诗。
  险峰主席看了我的诗后,指出受席慕蓉的影响,想象力不够丰富。我说我还有一首长诗,得他许可后默写了出来。所谓长诗,其实也才三十几行。他认为比那几首短诗好多了,随后便推荐我去参加不久后在虎渡口召开的文学笔会。
  我一直认为,第一次参加的这次虎渡口笔会,是我参加过的所有笔会中印象最深的,后来的笔会,无论级别多高,强手再多,都没有虎渡口带给我的愉悦和充实。
  在笔会上,我像是一个初入宝山的淘金人,发现本土竟然有那么多卓有成就的诗人作家。其中写诗的有龙险峰、龙碧洋、冉杰、龙大同、吴秀云等,写散文的有欧秀昌、龙玉良等,写小说的有杨聪训。从他们口中,我得知除了上述人等,松桃的知名作家还有未来参会的诗人完班代摆、淋寒、田如汉,小说家吴恩泽、张琪敏、黄烈燕等。我作为一个学生时代大部分时间都在乡村,独自写作从无知音的少年,此刻得以站在那么多前辈们身边,倾听他们谈论本地文学事业,交流创作心得,指点文章不足,心中充溢着一种对于文学圣殿久慕未见而终见的欣喜。
  参会的也有跟我一样在二十岁以下,或者稍大点也不过二十出头的作者,如梁四毛、谌立新、田杰、诗诗等,但跟我不同的是,他们对于文学创作和文学活动都有了相当的经验,相近的年龄使我们更容易谈到一块,与他们的相处使我增长了很多见识。
  笔会不是在一个固定会场进行,而是呈线性游览式展开,一如松江河水从虎渡口奔涌而来,滔滔不息,直下潇湘而去。我们的游程,便是乘了大船,一直漂流到三省交界处的四川洪安镇。站在船头,看两岸青山如黛,村居似隐,都像走马灯般被这条满载文人墨客的大船抛闪如昨。此情此景,用清真词“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来描述再恰当不过了,但与美成以景带情,写离愁别绪不同,此刻船上诸公言笑晏晏,指点河山,昂扬着满怀的豪情与憧憬。
  熟门熟路的险峰把大家带到一家书店。虽然只是一间老旧木屋门面,但店小不代表格局就小,品味就低,店里有着大量的文学书籍,所有人进去都乍觉眼前一亮,像抢购生活必需品似的蜂拥而入。险峰反客为主地挤到柜台后面,大声喊道:“哪个要哪样书我帮你们取!”往往是他翻到一本书问“有人要没?”,至少都有好几个人齐声抢答“要!”我抢了几次才抢到一本《泰戈尔诗选》。他还拿到一本《酒》,问人要没,龙大同哈哈大笑着说:“给我,啷个爱喝酒,就买本《酒》吧。”
  在洪安游览了一番当地的民情风俗后就乘船回去。如果说来时的水路是“一箭风快”的畅怀,那么回去就是一条筚路蓝缕的艰辛之旅,这就是顺流与逆流的区别。其时尚无机动船,逆流之中,船公即便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撑不上去,这时就需要人下去拉纤。船上众人酒足饭饱,正无处活动筋骨,没等船公开口,二三十个男人就脱去鞋子捋起裤腿跳下船去,肩扛着沉重的纤绳,学着电影里的纤夫,整齐划一地喊着号子往上游行进。
  这种古老的行业对于连锄头都没扛过的非农人口来说,无疑是一种新鲜刺激又富含文化底蕴的体验,当我赤脚踏在河底光滑的卵石上,那种被抚慰的感觉使得肩上的负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尽管大家都伸着头,弓着腰,肩上受力,脚下使劲地向前艰难挪动,依然谈笑风生地聊着天,讲笑话谈趣闻,争辩着不同的观点,宽阔的河面上弥漫着阵阵笑语。
  当天的住宿安排在木树乡敬老院,我对诗诗笑道:“我想起一个歇后语:我住敬老院——享福早了。”她说:“哪有这个歇后语,你现编的吧?”
  天黑之后,月光从高大的杨树叶缝间筛落下来,斑斑驳驳地洒在院子里。时间还早,文联安排了文艺表演。我其实会唱歌,但我胆子小,不敢报名,看着他们自告奋勇地上去唱歌,无论唱好唱坏,都让我十分羡慕。轮到险峰表演,他用中气十足的方言大声朗诵诗歌,随着情绪逐步高涨,他先是跳到椅子上,然后又跳到桌子上去朗诵,这种源自天性的奔放和不羁,配合着他充沛的情感,非常具有感染力,场上叫好声和欢笑声不绝于耳。
  当晚最后一个节目是麻光中的二胡表演。麻光中是在文化馆从事作曲的,他的二胡具有相当高的专业水准。那晚他拉了《良宵》、《二泉映月》和《江河水》等名曲。琴声从他的弓弦下丝丝缕缕地穿梭在夜风里,幽微婉转,哀怨伤切。院子里顿时静了下来,人人仿佛都被勾起了心底最敏感的那根弦,缅怀、感伤、嗟叹,各种情愫夜露般悄悄浸润到人们的心灵深处。多年以后,欧秀昌老师回忆起那次笔会,最终的焦点都会停留在这场二胡表演上。
  次日在长兴住宿的旅馆里,险峰主席安排大家讲笑话,不能让人发笑的必须做三个俯卧撑。他们似乎都有能言善辩的才能,各种俗的雅的土的洋的笑话张嘴就来,引得大家阵阵发笑,欧秀昌老师特别不经逗,每次都笑得抱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大叫“我受不了啦”。笔会结束后,我向母亲讲起这些经历,母亲也觉得很有意思:那么大人还能笑成那样,太好玩了。轮到我时,我没有他们的急智,再加上紧张,把从书上看来的一个笑话讲得磕磕绊绊,自己也不知在讲些什么,讲完后看大家都一脸严肃,不禁急了:“你们为什么都不笑啊!”险峰干脆地说:“做俯卧撑!”到了做俯卧撑,我反而平静了下来,我不怕做体力活,就怕跟人说话,做完三个俯卧撑后,险峰“咦”了一声:“不错,可以啊。”
  这次笔会的成果,使文联刊物《松桃文学》产生了堪称里程碑的一期“诗歌大展”,充当排头兵的是龙碧洋的长诗《船在大河》和淋寒的散文诗《太阳》,龙碧洋是个满怀激情并随时会喷薄而出的歌手,他的诗歌如大河激浪,层层铺排,气势宏大,充满了泥土的芬芳和生活的热情。淋寒的散文诗更具现代性,在奇崛的词句下面深藏着生命的拷问与思辨,意象的虚实结合做得比较到位。
  除此之外,龙险峰《大河水的鲤鱼游进浴盆》、完班代摆《葬礼的颜色》、田如汉《山居的消息》、龙大同《七月,我斟酒满杯》、吴秀云的《掌心为巢》等,都具有各自的写作特点和诗意空间。如果说在笔会上跟他们的交流还只能得到一些浮泛的印象,那么当我读到他们的作品时,那种震撼之后深深沉溺的感受就变得无比具体。以我当时极其有限的诗歌阅读经历来说,本地这些诗歌并不亚于我在有限的报刊上看到的外地诗歌,并且更具有我脚下这块土地的热度和情怀。
  在这一期杂志上,还有一个堪为佳话的现象——主编特别多,分别是《松桃文学》主编龙险峰、《芭茅草》主编龙碧洋、《我们》主编淋寒、《苗山》主编田如汉等。除了《松桃文学》是官办刊物外,其他的都是民刊,如果再算上其他未成气候的民刊、各中学校刊,那可真是遍地诗人,文风之盛可说一时无两。
  
  二
  虎渡口笔会之后不久,我就在文联办公室见到了慕名已久的完班代摆。他是个长相粗犷、头发卷曲的青年,但在松桃乃至铜仁都成名已久。
  对于完班代摆,最初我只知道他是个诗人,本名叫龙志敏,他的《葬礼的颜色》《关于翠翠的十四行诗》和《北京有舞》等,一经刊登就成为我们谈论的对象和学习的范本。接触久了,他逐渐展示出其全面性,小说《爆炸》、《麦地你飞来又飞去》等,用朋友的视觉讲述了一些关于挣扎和幻灭的别样人生,散文《去腊尔山之路》、《完成一条河的漂流》等,用诗人的敏锐感觉和华美笔触,摹写民族地域历史的精神之旅。同时他的文学评论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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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闲言碎语   推荐: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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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闲言碎语:
那些人,那些事氤氲在回忆里,全部与文学相关,全部带着墨染的香气!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7

  • 落叶半床

    你可真能写啊。回忆起来,是不是感慨万千?第一部分欢快,越往下就沉重起来。

    2022-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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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瘗花秀士

      @落叶半床  第一部分的笔会是个由头,从那开始进入当地文坛,第二部分写文联系统的一些师长,第三部分写历年交往的文友。90年代初的文坛还比较纯净,没现在那样世侩,不惜一切捞取名利。

      2022-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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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瘗花秀士  这个你有发言权。我从未涉足文坛。

      2022-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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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紫衣侯

    很认真的看完,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也很饱满。

    2021-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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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瘗花秀士

      @紫衣侯  其实那个时期,已经算是相对开心和充实的时期了。

      2021-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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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闲言碎语

    躲在黑板后面看,太有画面感了

    2021-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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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瘗花秀士

      @闲言碎语  是把启事贴在人家黑板报上,然后躲到校门外的墙角去偷看有没有人看,结果第一个人就把启事撕掉了。

      2021-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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