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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妹卦

作者:猫瞪江湖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23-05-15   阅读:

  
  我再也没有勇气把它拍在桌子上了。拘留和逮捕,虽都是强制措施,却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我是怎么让他们带到那个有摄像监控的房间里的,我想不起来。审问我的还是那两个从办公室带走我的检察官。待我一落座,管教警察锁好铁交椅后,他们并没有开门见山地问我向某某领导输送利益的一些问题,而是问我请没请律师。
  我回答说没请。
  其中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检察官说,你还是请一个吧。你的案子比较特殊,因为牵扯到大人物,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请个专业的人为你辩护,对你有好处。因为你这个事是我们检察院自诉案件,公安方面只是执行一些必要的履行手续,所以你不要心存侥幸,该说的一定要说清楚。现在把你单独关押,就说明这个案子很严重。
  他的话让我的心情更加沉重,就回答说那就请一个吧。
  接着,他们就让我说说向王志杰进行利益输送的问题。
  这些问题我没法回答。
  “看来我们还得给你普及一下这个概念。利益输送是什么?就是有人利用手中的权力,影响或制约相关人员、单位,用不正当手段为自己捞取利益,也就是不直接贪污受贿的一种手段。这就好比啊,自己做事,把好处给了别人。明白吗?”还是这个年纪稍大的检察官在说。
  “明白。”我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我的心里很乱,我真的想不起给王志杰输送过什么利益。因为我除了送给他五十万我卖书画得来的钱之外,哪曾向他输送过什么利益。那五十万是我卖书画作品得来的,扯不上第三方啊。再说了,王志杰现在人在何处,谁也不知道,抓不住王志杰,好多案情就没法对证。还是不说为好。
  “想好了?那就说吧。”这个检察官说着,指示另一人做记录。
  可是我还是什么也说不出。
  “怎么?你是想顽抗?”
  “不是。”
  “不是?那怎么不交待问题。”
  “我没有做过的事,你让我怎么交待?”
  “唉。”检察官叹一口气,做起了我的思想工作,“年轻人,这么给你说吧。只要进到这里的人,没有清清白白的。要是没问题,检察院能批捕吗?我办过的案子很多,起初都看似是小问题,可是一经我的手,都查出了大问题。这问题一大,量刑就重。你才三十刚过,就已经到了正县级这个位子,你还很年轻,又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前途是很好的。可别毁在执迷不悟上啊。光是受贿,五万这个数,量刑就是五年打底。好好想想吧。”说完这些,他就说今天的提审就这样吧,也没做任何记录,让管教警察带走我。
  
  
  
  &第二夜
  
  又是一个夜晚,看守所安静下来了,我也安静下来了,想自己的案子,想自己的家,想埋在地下的父母,想哈妹,也想两个姐姐姐夫。什么都想。这时的我,就想着自己变成个老鼠多好,可以跑出去看看自己想见的人,哪怕见过后再回来也好。白天提审时看到几个在押犯,一个个愁容满面、胡子拉碴的,保不齐没几天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可是没开庭,你就不可能见到家人、朋友,你就只能像牲口一样关在这里,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何况我这个案子情况特殊,你就只能一个人关在这小号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这个时候,我的眼泪就开始无声而又自由地滑落。
  我想起了第一次收华凯的那五万。那时我做王书记的专职秘书不久,华凯怎么就看上我了呢?噢,人家当过我的老师,是看好我吧。所以就赌徒下注一样,一下子拿出五万来砸我,求我让他与王书记建立关系。这种事情很简单。简单到了与人见面递名片一样。可是现在,放在罪行上,光这一件,起刑就是五年啊!还有逢年过节时别人的“敬仪”,什么“冰敬”、“炭敬”、“年敬”,这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你收了人家的钱,替人家办事,这不是社交,不是江湖礼仪,这可是犯罪啊!
  我很清楚我的罪行,也很清楚工作经历中的转变。我对它们的认识,原本就是浮浅的,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它会将我送进这里。我清楚自己卑微低贱的自负与不满,也清楚对于法律的惧怕。自己做错的事情,除了法律对你的惩罚,你还有什么可逃避的呢?毫无疑问,老老实实交待问题,才是最聪明的选择。这会让事情变得简单。
  现在你被逮捕,关起来,这就是对你犯罪行为的初步认定。你可以在伪装下去实施犯罪,但法律不会放任你的犯罪。
  我的生活已经失去了它那原有的意义。曾经的理想,驱使我犯下的错误,只能让我在这里自己背负。现在,我曾有的那些理想,看起来是多么地幼稚和可笑,就像一层罩在脸上的假面具,在理想破灭之前,让你忘记自己的虚伪和市侩。
  一种让人可怕和窒息的孤独紧紧包裹着我,感觉自己是在一片荒原上独自跋涉。
  没有什么超能的力量,能让我将人生推倒重来。关在这里,没有人不渴望重获自由。犯罪是自我毁灭的一个过程,而重获自由却需要痛苦的自我改造。犯罪是愚蠢和可耻的,身处牢笼之中时才想起简单自由生活的可贵。此时的我,是多么热切地希望有一条逃离这痛苦旋涡的出路啊,哪怕是最狭小曲折的山路。可是谁能给你这条出路呢?
  
  
  
  &感念亲情
  
  人世间最纯最真的感情是什么,我想没有人不首先想到亲情。
  父母生下你、照顾你,兄弟姐妹看着你长大,无论你贫穷还是富贵了,无论你是落魄还是发达了,它总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这种感情总是割舍不掉,永不老去。
  这几天我收到了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还有食品,还有留有钱款数额的字条。衣服和洗漱用品是哈妹送来的。这让我心中多了一点感动,夫妻就是夫妻,虽说平时总在吵架,但家人身陷牢狱之时,亲情的可贵就会尽现。当然,这样的亲情也体现在那些食品上。那是我两个姐姐送来的。手捧着这些再平常不过的食品,我失声痛哭。这些年来,我从没去看望过她们,而她们能在这个时候还来看望我,真让我无地自容。
  年少时的贫穷,带给我的除了自卑和自卑下的努力,不再有多少值得刻在记忆深处,家给我的记忆总是那么模糊。父母勤俭下的吝啬,以及两个姐姐对家的痛恨,不都是因为贫穷而产生的吗?父母不让两个姐姐上学,两个姐姐也早早地嫁人,不都是被贫穷压榨下的父母无奈的选择吗?
  贫寒岁月留下的道道伤痕,它们是那么清晰、那么刻骨铭心地停留在我的记忆里。父母每天只在临睡前才拉开开关点亮数分钟电灯泡的仓皇,那张桌面已经翘了好多年的炕桌,还有母亲一边放羊一边缲边纳鞋的神态,以及那座老房子里暗淡、陈旧的记忆,现在都变成了无数尖牙利齿的小虫子,蜂拥而上,啃咬起我的心。
  父母没能等到我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他们的付出成了我心头最沉重的遗憾,我感念恩情的报答还没来得及让他们享受,只能无奈地将一摞摞纸钱烧在他们的坟头。遗憾啊!
  暗夜里的星光是那么地遥远,一种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冥冥之中,有多少事情是你无法预料的,又有多少事有前车之鉴而你又忽略了呢?
  是啊,我怎么忽略了呢?人不是猪狗,活在世上就需要去寻找活着的价值。而我在这个过程中却将自己送进了监牢。这是对我人生多么大的一个嘲讽啊!
  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这句好多人提醒过我的忠告,现在已经应验了。是他们看透了世界,还是我对现实心存幻想,今天已在这里给出了答案。
  
  
  
  &我向往简单的生活
  
  仅仅隔了一天,那两个检察官又来提审了。
  不知为什么,我见到他们时竟然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自己犯下的错,没人替你承担。平静一下情绪,我们开始问话。”那个老检察官说。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推荐: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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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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