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说，我说。”那个老检察官的提醒，让我止住了哭声的同时，胸襟也一下子豁亮起来。还没等他们提问，我就表明了态度。
　　“你这是职务犯罪。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私分国有资产罪、贪污罪、玩忽职守罪、滥用职权罪、挪用公款罪、徇私舞弊罪，这些罪名中你肯定能有那么一两条。没有确凿的证据，检察院也不会批捕，这点你应该清楚。你收受过没有别人对你的贿赂，有没有向你的上级单位、或是领导人员行过贿，有没有通过基建工程、招投标行为向领导输送过利益，你拥有的财产能否说明合法来源，这些都属职务犯罪。因为你是利用你职务上的有利条件来做交换。明白吗？我们现在是以滥用职权罪、受贿罪对你执行逮捕，你还是好好交待这方面的问题吧。”
　　还是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检察官，还是那样有板有眼地对我说话。
　　可是我不知从哪里说起。多年来官场中历练出的成熟与老练，在我心中沉淀下了太多的狡诈。受贿五万，起刑五年这样的量刑标准，让我非常害怕。要是我受贿的数额超过了五万，那我的人生至少有五年会在监狱中度过，这是我不能接受的。王志杰失踪，华凯交待了些什么，我一概不知。我该如何在法律的规定之中周旋呢？
　　“还是给我请个律师吧。”我说。
　　“好。这个没问题。可以委托我们为你请，也可以由你家属请。”
　　“我明白，我的问题很多。可是要让我说，我还真说不出来。从市委工作到担任城投公司总经理，我接触到经济利益的机会并不多。可以说没有。在市委办，我是秘书，无非也就是逢年过节时别人送两条烟、送两瓶酒，再就是接受别人吃请。到了城投公司，一切财权都在华凯手里，我的权限只限于两千这个标准，无非就是批个办公用品什么的，往外支付大额款项，都是华凯审批。再说了，城投主要是融资，怎么花钱，就是华凯也没那个权利，更不用说我了。”
　　“你看，我们今天并没有做记录，还是想和你谈谈心。有问题，说清楚就行了。我看到前天你的家人给你送来了衣服和钱，他们也是想着让你能在这里过得好一些，好好交待问题。你在这里多呆一天，家人的担心就多一份，心情就沉重一份。谁也不想在这里长期呆，对吧，主要是态度上要有个转变，把问题说清楚。你好好想想吧。”他这么说着，与另外那个检察官对视一眼，说今天谈话就到这里吧，你回去再好好想想。
　　
　　这个老检察官的话虽然不多，但让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连续两次提审后，我的心突然静了下来。我不再有抵触情绪，也开始配合办案人员的提问了。老检察官看似平和的话语背后，总是深藏着不容你分心去辩解的威胁，让我的精神一次次地受到震撼。对我来说，工作、家庭、生活，现在都失去了价值，都已跟我无关。相反，想起这些，反倒会让我厌恶。我是个有才华的人，一度被领导常识、提拔，我的能力、水平、爱好、交际，都曾在那时有过辉煌。现在，所有这些都凋敝了，荒芜了。每受一次这样的震撼，我心理的防线就崩塌一段，仿佛心里有了些微小的收获，平添了一点难得的自由一般，让我对获得自由的认识更加深了一点。现在的我，是多么想深深地沉浸在生活中，吮尽生活的骨髓，过得扎实，简单，把一切不属于生活的内容，利落地剔除干净，把生活逼到绝处，简化成最基本的形式。简单，简单，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