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姓苟的！你这条连车都开不好的狗杂毛！你还无产阶级专政？你他妈的也配？!老子今天也告诉你！老子为保卫毛主席而死，那是死得重于泰山！老子我要是有一万条命，为保卫毛主席死一万次我都心甘情愿！你有种你就开枪呀！瞧你那鸡爪子手，不是老子教你，你现在还是一个连方向盘都不会握的狗杂毛！”黄四立用右手指了半圈，拍着胸脯大喊：“你们来呀！开枪呀！有种的就朝这打！”

　　姓苟的气愤地伸直了右臂，枪口直冲着黄四立，嘴里骂道：“你他妈的！你以为老子不敢！对付你这种反革命残渣余孽，我绝不会心慈手软！逮住你，不扒了你的狗皮我他妈的就不是……”

　　“啪——”枪响了!

　　看来姓苟的要不是想活捉黄四立，就是他的枪里只剩下了一颗子弹了，不然黄四立就会像他枪毙的俘虏那样，浑身中弹而亡。

　　黄四立趔趄了一下，子弹打在了他受伤胳膊的肩膀上，一股鲜红的血流了下来，顺着原来已沾满黄土的血迹往下流。

　　“瞧你那臭枪法！”这黄大嘴也是够坚强的，连都不捂伤口，右手一甩竟从身后摸出了一颗吊着弦的木把手榴弹！

　　正要上前的“工联”战士们连忙举枪要射击，姓苟的却把手一挥：“别开枪，破手榴弹连弦都没套上，还教别人握什么方向盘？看看他如何垂死挣扎！”

　　但还是有一些举着枪的“工联”战士往后退了几步。

　　【六】

　　正在这时，就听见一个嗓音尖厉的女人叫着往这边跑过来。

　　这回我听清了，是黄婶，黄四立的爱人。

　　再次听到她的这种声音，我才确信了，昨天在高音喇叭里喊的就是黄婶。

　　黄婶冲到姓苟的身旁，喘着气说道：“苟队长，你们别开枪，让我来，我有话对黄四立说，我会让他投降的！啊？！”

　　黄四立此时也喊了起来，可能是他的血流得过多，身体已经有些晃动：“你这个骚婆娘，你给我滚！他妈的我怎么就找了个你这个死心塌地的反动派！”

　　黄婶转过脸去，两眼直直地盯着黄四立，一句话也不说，一步一步地朝着黄四立走了过去。

　　黄四立张着大嘴吼了一句：“臭婆娘！你他妈的再往前走我就拉手榴弹！”

　　黄婶用手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仍旧一言不发的一步步走着。

　　姓苟的在她身后喊道：“陈霞，危险！我命令你停下！回来——”

　　黄婶仍旧一步一步地朝黄四立走过去，黄四立张着那张大嘴愣住了！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世界仿佛静止了，此刻只有黄婶在动，她一步又一步的向着黄四立走着……

　　还好，谁也没有开枪，黄婶走到了黄四立的跟前。

　　黄婶站在黄四立的面前，和黄四立对视着……

　　过了好一会儿，黄婶才微微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捂住了黄四立受伤肩膀上的伤口。

　　黄四立的大嘴一咧。他已经坚持不住了，身子一软便往下瘫坐了下去。

　　黄婶赶忙用双手把住了他，没让黄四立倒在后面的弹坑里。但黄婶的劲小，自己也随着黄四立跌坐在碎砖上。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坐着，黄婶开始小声的，但愤怒地跟黄四立在说着什么。但黄四立好像已经快昏迷了，头开始慢慢向后仰，那颗手榴弹也掉在了砖块上。

　　不远处的“工联”战士们见机开始围拢过去，谁知黄婶竟突然掏出一把小手枪，一下子转过脸来，对着工联战士举起了枪并大喊了一声：“站住！都别动！”

　　所有的人对黄婶的举动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会儿，姓苟的才喊了一声：“陈霞！你想干什么？叫黄大嘴立刻缴械投降，别让他再耍花招！先把那颗手榴弹扔到一边去！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手榴弹！”

　　这时，又有几个人匆匆往这边跑过来，其中一个人还边跑边大喊：“苟队长！抓住陈霞，陈霞是混进我们内部的内奸，她把林营长给打死了——”

　　所有的人全愣住了！随即，所有的“工联”战士们全都举平了枪，枪口直指弹坑前的黄四立和黄婶。

　　那几个人跑到苟队长后面站住脚步，其中一个光头男人气喘吁吁地指着黄婶叫道：“陈霞！你向黄四立报功来了？我警告你！你被俘了！放下枪！站起来，走过来！你要负隅顽抗，就死路一条！”

　　黄婶流着眼泪慢慢地收回枪，看了一圈端着枪的“工联”战士，最后把目光停在姓苟的身上，开口说道：“苟队长！同志们！你们听我说句话，那个姓林的王八蛋是我开枪打死的！他是个畜生！我说这些你听清楚了吗？！”

　　没容姓苟的开口，光头男人就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嘴里骂道：“陈霞，你这个反动派的臭婆娘！混在我们革命队伍中的特务败类，你杀害了我们的林营长，我现在就毙了你！”

　　旁边的苟队长却伸出手按住了光头抬起的枪身，说道：“你先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枪指着他俩，陈霞能跑了？”随即他对其他人命令道：“陈霞再举枪就开枪！”

　　光头男子刚愤愤地说了句：“陈霞这个臭婆娘今天早上……”

　　黄婶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用不着你说！我来说！你们到宣传队去问问，姓林的今天早上天不亮就钻到广播车里干什么来了！干什么来了！还用说吗？！啊！”

　　这时黄四立好像清醒了一些，他用右手拉着黄婶也想站起来。他的血流的太多了，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陈霞双手按住他，小声对他说过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过头来：“我是特务叛徒？你们要什么证明吗？还需要什么证人吗？我这就让你们看看！”

　　黄婶咬着嘴唇，双手飞快地解开了上衣的口子，再使劲一拽，嘶啦一下便拽开了里面的内衣！

　　黄婶用的劲很大，不但露出了雪白的胸脯，连整个肩膀也露了出来。黄婶高耸的乳房上，隐约有几道青紫的印迹。

　　黄婶这时候好像疯了，凄厉地大声喊着：“看吧！看吧！看看那个姓林的王八蛋干了什么？还要我再脱吗？！你们谁说我是特务叛徒？要不要向那姓林的王八蛋学！姓林的不该死吗——”

　　黄四立这时有些清醒了，他扶着黄婶的身子拼命想站起来。黄婶放下衣襟，这次，黄婶把他艰难地扶了起来。

　　黄婶等于拥抱着黄四立站在那里，回过头来继续说道：“同志们，这就是我那个反动的丈夫，我们两个早已决裂了！但我在革命队伍里被那个姓林的糟蹋了！糟蹋了！你们现在知道了吧？！”

　　黄婶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把那个姓林的打死了后就一直在想，反正我是活不成了。这仗不能再打了！这些年我们都在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保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司令部，保卫我们的红色政权！但我不明白？我们的敌人为什么也是要保卫毛主席而拼命战斗，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敌人在临死前不是也在喊毛主席万岁吗？！你们信不信？就是我跟前的这个臭男人，谁要是敢动毛主席他老人家半根手指头，他粉身碎骨也会去拼命……”

　　姓苟的打断了黄婶的话：“黄大嘴这伙反动派到处挑起事端，残害我们的革命战友，我们是文攻武卫！陈霞，你别激动，如果林营长的事情果真如此，我们也会正确处理的，你还是回到革命队伍里来接受调查。”

　　黄婶激动地摇了摇头：“真是这样吗？文攻武卫？我的战友弟弟死了，我的敌人表弟也死了，我反动派的丈夫也要死了，不管他们是哪一派的，都死了！人们都在武装进攻，只有我们宣传队在文攻!”

　　黄婶此刻几乎大声喊了起来：“我要死了，还怕啥！请你们听听一个要死的人说的心里话吧！这是一个要活的老百姓不敢说的话！同志们，什么狗屁的文攻武卫！这分明是那个老妖婆在妖言惑众！你们知道我指的是谁吗？！苟队长！这仗为什么要这样打呀！我也杀了人，我也杀了人呀！今天我死了！但我一是为保卫毛主席而死，二是我是想用我和我的反动丈夫的死来告诉你们，不要再打仗了！我们要共同来保卫毛主席！不要再死更多的人了。请你们回去告诉总司令，我陈霞虽然带着一个肮脏的身子去死！但我劝他不要再这样文攻武卫了，我想党中央毛主席也不愿意看到这么多的老百姓去死！要死的是那些打着毛主席旗号让老百姓自己打自己的人！要死的是姓林的那伙乌龟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