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卖菜的女人之前还在鼓捣着自己摊位上的菜,老王开口后,她们就竖起耳朵一动不动地僵持在原地,等王月琴口里冒了一句“你知道个屁!”后,她们又恢复忙碌的样子。
老王“呵呵”笑了两声,就没有说话了。
我知道老王这是在让着王月琴哩,记得我爸每次在我妈揪着他吵闹的时候,他总是嬉皮笑脸地说“好男不跟女斗!我让着你,不和你计较!”我妈一个人吵着吵着,就偃旗息鼓了。
老王不光随口能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他还是一个有思想觉悟——不和女人争斗的好男人。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顿时觉得呼吸不畅快。
李小树见我吭着粗气,便问:“刘一鸣,你怎么了?”
我压着声音说:“都说——好男不跟女斗!我们——灭了李果果,算是好男人?”
李小树咬着嘴皮思忖半晌后信心满满地说:“算!肯定算。”
我说:“李果果可是个女人呐!”
李小树说:“你怎么忘了,李果果是妖精,她怎么可能是一个女人呢?”
“是啊,李果果怎么可能是一个女人呢?她顶多算是一个女妖精。”想到这里,我终于放心了,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随之“咯噔”一声落了下去。
李小树偏着头对我笑了笑,我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李小树又问:“刘一鸣,你——又怎么了?”
我说:“我们今天可能灭不了李果果这个妖精了。”
李小树咬了咬嘴唇说:“是啊,王月琴一直在呐,何况——这老王——又这么护着她。要不——我们今天就放过她吧?”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于是,我们决定各自回家。
我慢慢吞吞往回走,刚跨进家门的时候,听到我爸在说:“你不去不好吧,我都已经和人家大李说好了,晚上请他们一家子在‘来凤楼’吃饭。”
“吃什么饭,有什么好吃的?”我妈硬邦邦地扔出一句。
我爸说:“联营饭,也可以说是合伙饭。”
我妈说:“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又不是自己干不下去了,干嘛非要和他们家搅和在一起?”
我爸说:“这怎么说是搅和呢?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我妈眨起眼睛甩了我爸一个大白眼,我爸没有理会,他说:“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说动了大李?联营后,我们就可以和大李家产销一条龙。大李也不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了,变成我们的合作伙伴。这样,我们两家变成一家,谁也不用再去防着谁悄悄抬价或削价。到时候我们可以统一价格扩大规模,还可以直接垄断我们镇的家具市场。幸好我有远见下手早,要是这商机被别人抢去了,不是太可惜了?”
我妈说:“我才懒得管你什么商机不商机,反正,我不愿意看到王月琴这个人。”
我爸说:“你瞧你,又来了,赵学慧都死了那么多年,你还记恨着王月琴。你干嘛为了一个王月琴就要和钱过不去?不对——我觉得你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我妈说:“得了吧!要不是她王月琴当年勾引大李,当然,一个巴掌也拍不响,那大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他们不搅和在一起,赵学慧会喝农药自杀?李小……”
我妈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哽了回去,我爸讨好地说:“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和赵学慧要好,看在咱们好多年的夫妻情份上,你就给我一个面子行不?再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已经记恨王月琴这么多年,也该散散气了。今天吃这个饭,也不一定就是合伙饭,咱们两家到底能不能联营,还要签了合同才算得上数。退一万步说,就算以后真正能联营,你不愿意看王月琴,那你就看顾客——只看顾客,管她王月琴怎么涂脂抹粉,你就是不看她,急死她不就得了。”
我妈“噗哧”笑出了声。
我爸就开始“嘿嘿”地笑,笑得贼眉鼠眼,鬼鬼祟祟。他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有东西在源源不断地往我妈身上爬。
我妈用手在身上胡乱地挠了挠,然后嗔怪着说:“笑——有什么好笑的?”
我爸还是肆无忌惮地笑着,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假意咳了一声嗽,我爸这才收起了笑容。
我妈回个头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哎唷”大叫了一声,说:“我的妈呀!你——你这是干嘛去了?咋弄得跟个摸地王似的?”
我爸不失时机地插进来打趣地说:“瞧你,一着急就乱叫人。什么妈呀?看清楚了,他可是你的儿子。”
我妈瞪了我爸一眼嘀咕了一句:“都几十岁的人了,说话还没正经。”
我爸一本正经地说:“我怎么没正经了?我说的句句可都是事实。是不是,儿子?”我爸说完就对着我挤眉弄眼,我应景地“嗯”了一声。
我爸又说:“瞧!瞧瞧咱们儿子——就是聪明。人家看一眼,就能明辩事非。你以后啊,就不要管太多了,管他是摸天王还是摸地王,会玩的娃娃才聪明。”
“真没见过你这样当老子的!”我妈一边回敬我爸,一边张罗着给我勾兑洗澡水。我舒舒服服地洗了澡,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我爸不停地催促,我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和我妈一起,尾随在他的身后去了来凤楼。
来凤楼的老板真是热情,我们刚跨进门,他便赶忙放下手里的事情满脸堆笑地招呼我们坐下,后又殷勤地帮我们点菜。他点完菜离开没两分钟,李果果就蹦蹦跳跳地来了,她进来就捂着嘴对着我笑,两只眼睛笑得跟豌豆夹一样。
我妈见我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的样子,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我一脚,小声提醒说:“一鸣,你在干什么?”
我不好气地说:“李果果是妖精,我要灭了她。”
我的话音刚落,王月琴和李小树的爸爸——大李就跨进了门,最后进来的是李小树和来凤楼的一个跑堂的服务生。
王月琴进来就调声妖妖地说:“我们刚一进门,就听到一鸣在说‘要灭了谁!’你要灭了谁呢?一鸣!”
王月琴一面说着,一面大大方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李果果见我没有作声,就跑过来催促着说:“一鸣哥哥,我妈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呢?你说呀!”
李果果使劲地摇着我胳膊,我恨得牙痒痒,真想扇她两个大嘴巴,可是又不敢,因为王月琴一直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爸站起来,一边帮大伙倒茶水,一边帮我解围说:“他能灭了谁啊?这小子就是……”
我爸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果果就打断了他的话,说:“我知道一鸣哥哥要灭了谁!”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李果果。
李果果已经从我身边跑开了,她就站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滋溜、滋溜”地咀着手里的竹筷。李小树不停地对她挤眼睛,李果果看见后脆生生地问:“哥哥,你对着我——老挤着眼睛干霞(啥)呀?”
王月琴面无表情地把视线移到李小树身上,她斜着眼睛看着他,李小树半张着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正在替李小树担心,没想到李果果这妖精话锋一转,说:“一鸣哥哥说……”
我的心不由得跳到了嗓子眼,李果果说了一半,就停下来盯着我笑。
“李果果,我要灭了你!”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脸上却露出讨好的微笑。李果果好像看穿了我心思,她之前还对着我笑,眨眼功夫,她就站在椅子上板着脸用筷子指着我大声说:“一鸣哥哥刚才说,他——他要灭了我!”
李果果说完,王月琴就热辣辣地看着我,她调高嗓音说:“唷,一鸣,怎么了?是不是我家果果什么时候惹到你了?你要灭了她。”
我的手不停地在桌子底下搅动着,我爸看了我一眼,说:“别听他胡说,这小子就是玩疯了,最近逮谁就说要灭了谁。那天还说,要灭了我这个老子呢,呵呵!”
我爸的话音刚落,李果果手舞足蹈起来,她声嘶力竭地说:“我也玩疯了!我也玩疯了!一鸣哥哥要灭了我,我也要——灭了一鸣哥哥,b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