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家不久,我爸也回来了,他见我妈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便急切地问到:“玉梅,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呢?”
我妈没有理会,她自顾地翻找着。我爸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便小心翼翼地上前拉着我妈的手说:“妈,你不要生气了……”
我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摸着我那个多余的手指,说:“一鸣,听妈的话,咱们明天去市里——去最好的医院,咱们——把手术做了。”
我吓得不由得倒退了两步,说:“不!我不去!”
我妈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她连哭带吼地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你是不是想急死我——你才甘心啊?”
看到我妈不停地抹着眼泪,我只好妥协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家子登上了去市里的公交车,在市人民医院,医生把我那根多余的手指做了切除手术。我们返回小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天上看不到太阳,却闷热得要命。我妈快走到老王书店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唉!这鬼天气,真正叫人……”
我妈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着,眼睛恐惧地看着前方。我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远远的就看到李果果连跑带跳地朝我们走来,她一边朝我们站的方向噜着嘴,一边指手划脚地对大李说着什么。
大李的脸阴得吓人,他气势汹汹地朝我们的方向奔来,手里竟然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李小树不远不近地跟在大李身后,大李没有理会,他自顾着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来。我看到他裤管上粘着的刨木花,真像一只只振翅的蝴蝶,在他腿上拼命地翻飞着。
我惊慌地拉住我妈的手,她的手凉凉的,手心里全是汗。
我颤悠悠地叫了一声:“妈——”
我妈没有吭声,她的眼睛不停地在大李和菜市场那个几摆长摊的女人身上跳来跳去。菜市场的那几个女人等大李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以后,就快速地聚在了一起。她们兴味盎然地盯着大李,一张张脸涨得通红。
大李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妈的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后来她的腿也在不停地抖动着。我逮着她的手使劲地往下扯了一下,我妈好像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她拉着我调头就跑。我们跑出去没多远,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穷追不舍地跟了上来。
我和我妈一路飞奔着朝前跑,后面的人也在飞奔着朝我们追来。我跑着跑着,后颈窝的衣领子就被人死死地揪住了。
我闭着眼睛挥舞着手惊惶地乱叫着,揪着我衣领子的那只手松开了。我又试图往前跑,却被硬生生地拦了下来。
我惊恐地抬起头,看到挡住我去路的竟然是我爸。
我爸见我情绪稍微安定下来,就问:“你们——娘儿俩这是在干什么?你们——没事跑什么跑?”
我妈喘着粗气惊恐未定地说:“大李——大李他——没——没有追上来?”
我爸说:“他追上来做什么?”
我妈说:“他——他不是……”
我妈一边说,一边往身后看,确信大李没有追上来,她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我——我还——以为……”
我妈的话音刚落,突然一声惊悚的尖叫从老王的书店传来。
我爸说:“出事了!”
他说完,丢下我们就朝老王的书店奔去。
我畏畏缩缩地一路跟去,在老王的书店门口,我看到王月琴头发乱蓬蓬的,她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老王正躺在她不远的地方打着滚呻吟着。
老王的裤裆红红的,已经染满了血,他用手死死地捂着裤裆,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他面色惨白地躺在地上,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
王月琴在大李去踢老王的时候,她一下抓住了李小树的肩膀不停地摇着说:“你这丧门星,这下你安心了?你说——你说——我哪点对不住你,你要——你要去告……”
李小树浑身不停地打着战,他拼命地摇着脑袋说:“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
大李转过身来瞪着王月琴,他的眼睛像他手里的菜刀一样,也染上了一层血,变得通红。
王月琴放开李小树恐慌地往后退,她一边退,一边求饶着说:“大——大李!我说果果——果果他爸!是我——是我错了。我错了!我——我求求你!求你——看在果果的份上,你就——就饶过——饶过——我这一次……”
大李听了王月琴的话迟疑了片刻,我爸趁机一箭步冲了上去,他不由分说夺下大李手里的菜刀。
大李抓狂了,他“嗷嗷”嚎叫着扑向我爸,我爸赶紧把刀扔到我妈面前,我妈捡起菜刀就拼命地往外跑。
大李奋力地挣脱掉我爸后,就冲上前一只手揪住王月琴的头发,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扇着她的耳光。
王月琴的脸被打得又红又肿,她嘴角开始往外溢着血的时候,派出所的人来了,他们把大李和王月琴都带走了,还抬走了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老王。
李小树蹲在地上,浑身像筛糠一样,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说:“李果果呢?”
我正疑惑李果果为什么不见了,一下子听到我爸在喊:“一鸣,快进来帮忙!”
我三步并作两步跨进老王的书店,在书柜的夹缝里,我看到了李果果。
李果果躲在书柜的夹缝里不哭也不闹,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睛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李果果!”
李果果机械地看了我一眼,她的嘴巴不停地张合着。看得出,她努力地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