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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

作者:篱下花子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精华文章    2013-12-07   阅读:

  

  也不知是谁提起,还是姨妈自己以身相许,总之,没有人提起过他们婚姻的缘由,他们成家了。

  他们的故事便从此开始了。

  三)

  1960年,大战钢铁进入白热化状态。人们疯狂地炼铁,幻想着通过高温就能在植物里,动物里,土壤沙石里练出好钢。

  现在的人觉得可笑,可在当时就是理想,圣旨,政治。谁能拧得过,于是拼命地把自己全部抛进去,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块钢。

  陈树圆靠着天然的优势,升为了保管。

  村里的女人开始在他面前晃,像泥鳅一样柔软细腻的身姿不断在他身上蹭,单独看他的时候,眼睛开得紫薇花一样,女人们捧月一样捧他。

  他一想起那些女人,会突然笑。这笑从内心深处开出来,一开出来就异常亮丽,遮也遮不住,即使在夜晚熄灯的情况下,姨妈也能摸到在他脸上绽开的笑容,像芙蓉花一样罩满了脸,开得风生水起,不断有如同豆荚爆开的花开的声音。这时,他马上收住笑。

  “有什么开心事?怎么老是偷偷笑。”

  “哪有?累得骨头都散了……”

  姨妈再问,他的脸早已冰冷成河。

  姨妈知道,他的丈夫在自己偷偷享受微笑的时候,就已经是外面世界里的人了。

  炼钢,大集体温暖享受不到一年,粮食关就开始了。

  陆续有人饿死。

  陈家也不例外。

  陈家的老爷子饿得皮泡眼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已经五天了,黄昏的时候,突然叫来儿女,说人难受得很,想喝点酒。什么都没有吃,那里有酒,老太太知道丈夫快不行了,把儿女唤出门,自己去厨房拿了碗在水缸里盛了点水在空酒瓶里荡了荡,倒出来准备进屋去。一转身,发现老头子头靠在门槛上脸向下,死了,门槛上咬了无数的牙印,一点血丝还淌在右边嘴角。

  大家没有力气哭,因为饿,眼泪都流不出来。

  不到一个月,陈家的老太婆也死了,是偷吃生产队的朝天辣子辣死的。

  两个老人是用两块门板作棺材掩埋的。

  老人的去世,意外地给姨父指明了生存的意义。

  姨父开始利用食堂保管的身份,开始偷东西吃。偶尔带一块红苕回去给姨妈,姨妈吓得不敢吃,说宁愿饿死,不愿被打死。

  姨父怕姨妈告发,以后再也不带偷的东西回去,偷有菜叶才带回,不过,就是这些烂菜叶子使得姨妈活过了艰难岁月。

  不带回去的东西,总有人与他共享,她们是村里的女人。

  姨父在生存方面有他天然的智慧,他很快学会了捉鳝鱼,白天劈枞树的油皮,晚上用来照明。一个火把,一个全是牙齿状的竹夹,一个笆笼。姨父在夏天晚上,几乎天天出动。抓螃蟹,捉鱼。样样都棒。

  姨妈没有口服,闻到那些腥臭就会吐。

  姨父荤素都喜欢,姨妈一辈子喜欢素食,这些天然的差异使他们在最困难的时期也无法妥协。这种不妥协就为别的女人进入打开了一道道天然的门,姨父的悲天悯人,万千柔情和细腻慈爱,使他变得像只有着艳丽光环的大公鸡,注定了要引领村里所有的鸡,狗,女人。

  姨父总能偷到东西,即使偷不到,姨父也能变着法儿从自然界捞到吃的东西,在那时候,有吃的就是王,姨父就是女人们的王。

  姨父搞来的东西总是自己吃很少一点保住住命,然后就叫来最漂亮,最嘴紧的女人同享。今天给这个,明天给那个,这点来说,姨父是博爱的,心中自有公正的价码。这种公正增添了姨父的侠骨柔情,增添了他作为男性的魅力。这种魅力是公众给予的,作为家里的姨妈是没有办法享用的。

  受了他恩惠的女人,主动陪他睡觉。不过,姨妈没有碰见过。

  有一天,有人说,柳白露,你男人在河边的草丛乱来,你不去看看?

  狗,狗,让他变狗去……姨妈愤怒地叫。

  姨妈拿起木棍要冲去,可是跑到半路,因为饿和累,她没有办法到达。

  没有办法到达的遗憾倒给姨妈许多的安慰。她匍匐在泥土里,咬着泥,泪流满面。

  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一天就死几个,有时候一家子全部死光。

  姨妈没有力气去管姨父的那些事。眼看着自己也快不行了。那时候我母亲还没有订婚。在柳家除了饿,还遭打骂,经常一个人在茫溪河畔转,几次踏入水中,又几次被恐惧逼回去。姨妈失去了姨父,突然想到妹妹柳寒霜。

  要死,也死在一起,算个团圆。

  就这样,柳寒霜来到了姐姐柳白露家里。

  姐妹俩更深的恩怨开始悄然生长……

  四)

  柳家两姐妹长相平淡,都是高颧骨,窄额,类三角上部再陪什么线条的下部,都不能算美。只是眉眼里藏着一丝清高,桀骜,在平淡里有了些清铄的感觉。

  那时候我母亲柳寒霜15岁,看上去像现在10岁的孩子,瘦,骨架又小,短头发,脸上最有神的只是眼睛大,双眼皮弯到恰到好处,像两尾鱼栖息在清草里。

  因为胆怯,一直低着头。

  柳寒霜来的那天,姨父恰巧搞到了只大螃蟹。

  也许想着自己的胡来有点对不住柳白露,出于对自尊的维护,又不愿在老婆面前显怯,于是只好讨好她妹妹。

  姨父在院子里燃起一堆火就把螃蟹丢在里面,一会就闻到诱人的香。姨父一边吹着,一边手加棍三两下刨出了螃蟹,螃蟹用火烤了后,青褐色的皮变成了红烧云的颜色,非常好看,姨父来不及吹灰尘正要大嚼,一转身看见一个小女孩,正大口咽着口水,于是掰了大半递给寒霜。

  因为太饿,那东西一丢进嘴巴还来不及咬,它们就长了腿似的一下子跳进了肚子。

  香吗?小妹。

  还没来得及尝,就掉进去了……我……寒霜哭了起来。

  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或是叫醋意的东西像饥饿一样包围着白露。她的脸上有微微的不悦。

  陈树圆为了吃的,也为了那些外面的诱惑,不断地出去,特别是在夜晚。

  有时候回来高兴,带点能吃的回来,和姐妹俩说几句话。

  有时候回来,衣服裤子潮湿,饿得有气无力,见到白露就翻白眼,撂下一句:你们怎么还没死?

  有时候白露挖野菜去了,寒霜饿得走不动,就在院子附近的泥土里翻蚯蚓,捉一条吃一条,像面条一样。

  树圆看见,也跟着捉来吃,有时候烤着吃。

  白露不吃。

  树圆说,怎么着也是肉,也是蛋白质,说不定你死了,我们还活着。

  想我死,就死不了……白露恨声说。

  也许姨父看不起姨妈的清高,对小妹的低眉顺眼还喜欢,于是,两个人吃蚯蚓不算太饿的时候,两个人还随便说几句话。

  你肯定和我一样是鱼变的,要不,怎么喜欢吃蚯蚓?树圆说。

  哈哈……寒霜只是笑,她受到了把她当人的礼待,她从树圆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柔,亲切,看到了亲人的影子。

  后来他们又吃上了水里的水葫芦,水芹菜,水漂菜……

  那稀薄的类似亲情的东西还是遭到了柳白露的嫉妒,醋意。

  姨父那时候给予姨妈的情意真的太少,所以姨父对我母亲那些浅淡的关怀也变得敏感,神经。

  此后的大半辈子,我母亲一直回避姨父简单的关心和照顾。

  过年的那天,一人用瓷碗顿了一个蛋。

  树圆给寒霜拨了指头大一点。

  那不过是大男人对弱者的一点怜悯,恻隐。

  可是白露却在那天摔了碗。碗变成三大半,还有无数的碎屑。

  碎去的还有心。

  两个人在那天就有了缝,注定了以后几十年不能亲,但是血缘的关系,也不能怎么疏。
  审核编辑:朱成碧   精华:黄尘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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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朱成碧:
有俗世的男欢女爱,有沉重的历史背景,作者的叙述不急不缓,推荐阅读


管理组   黄尘刀客:
风雨一世,爱恨相依,浓浓的情与愁,淡淡的述与讲,生色不动的渲开一片大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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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吟湄

    开头极有意韵,后面的散了些。有点提不上气的感觉,个见,问好

    2013-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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