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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线

作者:暮十一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4-09-27   阅读:

  
  而放假归来,奶奶也总是张罗好了丰盛的饭菜,裁好了新衣的尺寸,拉好的新鞋的鞋帮。奶奶一生勤劳能干,慈爱宽厚,常年持斋,信佛解难,很有口碑。茉兰看过有信徒来找奶奶,求驱邪消灾,奶奶总会在了解详情后将客人单独引进一个屋子,茉兰几次经过总听见喃喃佛音,透着神秘。由于不能被打扰,所以茉兰只能在客人离去后走到奶奶身边,奶奶已是一阵虚弱。过几日,客人再次来访,携果篮,拎补品,还要塞钱。奶奶总会拒绝这些,实在推辞不下的,便只留个十几二十的香油钱,将物品分之与邻。奶奶说:“咱信,但不图什么。能度得度,功德自在。”
  茉兰尚念小学的时候,就被奶奶逼着教念佛经。奶奶不识字,记忆却好得很,熟记经书算是奶奶的一项课业,哥哥在镇上念书,弟妹们又尚年幼,教识一任,茉兰从来都别想赖掉的。茉兰犹记得那时,奶奶一手举着经书,一手持一根烧完的香签,书离眼有些远,眼咪咪的,用香签点一句,就让茉兰教一句,茉兰觉着无聊想偷懒了,总会冷不防挨香签一戳。奶奶笑着说:“几个孩子里,属你最有这份耐心,你现在还小,还免不了开小差,等你知识见长了,你自然就有所领悟了,你很有慧根呢。别以为这是无聊事,这是正经功业,你是在积荫福,长智慧。晓得不?”
  茉兰总摸摸被戳痛的位置,似懂非懂般点着头,但当巴望到妹妹们早已裹到床上看电视剧时,仍不免撇撇嘴。奶奶就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说:“以后你每教一晚,就给你几块钱。”茉兰一下就来劲了,一天几块,就又能买很多好吃的了,还能买小发卡,买各种笔,买喜欢的书,这对茉兰来说已是极具诱惑力,便认认真真教起来了,一字一句,尽管不明所以,遇上不认识的字,还立马翻字典。茉兰至今仍能念上一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还依稀记得有一句开篇为“姚秦三藏法师鸠……”什的。日后偶看一段佛语,都顿感大彻悟,有亲近熟悉之感。
  十四岁的时候,茉兰和哥哥一起去父母工作的城市度假,竟被父母留下在城里念书。茉兰一开始每夜坐在自己房间的小窗台上默默流泪,不看那些霓虹灯光多么绚烂,只想把目光延伸至千里之外,那个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爷爷奶奶弟弟妹妹的家,有相熟要好的同学和敬爱的师长,有永远走不腻的羊肠小道……而不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陌生的语言,陌生的公交,甚至只在过年回去几天的有些陌生的父母。茉兰虽是个孩子,于人事也懂了些许,知道留下对前途是好的,也便不闹了,只偶尔暗自掉泪,性子也渐变得沉静了。
  一到寒暑假,茉兰就想着回乡,那里的一切在日复一日的疏远思念中变得更加美好和珍贵。茉兰回乡后,会将去往学校的路走玩一遍,会陪爷爷去镇里看马戏团表演,会和奶奶围在篝火边听讲那些家常是非。爷爷奶奶都不愿搬来城里,相处的时日,一年短过一年。茉兰高三那年,尚在考试,就听闻爷爷肺癌突然离世的消息,那是全国性雪灾蔓延的一年,车运全阻,茉兰又未能见到亲人走前的最后一面。在茉兰的印象中,爷爷一直是高大健硕的,风骨都挺好,方圆内外,都是活得格外潇洒乐观的。他还说要看着哥哥成家立业,看着茉兰把毕业证捧到自己面前,还说等老的不活泛了,就搬来城里,跟茉兰一家子住……等茉兰能回乡的时候,便只剩一个坟冢。茉兰只觉得心里一空,鼻息一阵寒凉,又想起了第一个送走的亲人。茉兰顿感:好好的人,自绝和病悬,一昔间就阴阳两界,真是很摧残而无奈的事。
  茉兰本以为自己在经历过生离死别等人生的诸多桥段后,会格外懂得珍惜和淡定,但仍是有那么多未知而猝不及防的突变影响着本想平静安稳的生活和心灵。茉兰依旧无法在得知爷爷病情后将设想的千般孝行付诸以践,就遇见鬼差赴命。依旧在时光的洪流下留不住奶奶渐渐老化憔悴的身形,就只能看她越来越远。
  如今已经二十出头的茉兰,适应了城市的快奏与凄迷,心底里却依旧保有一份乡土的归依。茉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奶奶,老龄病症已开始在奶奶身上一一生发,她又只想守着老房子,还操持着几亩田地,心心念念着为儿孙留米留油。好在还有小女儿一家在近处,能得些照应。茉兰一直祈祷着奶奶的信仰至少能让奶奶自个得福,祈祷着奶奶一生行善所积功德能为她老人家消灾避难。每回听着电话那头奶奶气息饱满的声音,茉兰才觉得舒缓了些。茉兰发觉奶奶到老来越发有着孩童时的可爱好玩。奶奶会跟妹妹们一起看韩剧,甚至跟通宵,一边看一边数落着女二号的坏心眼和小动作,结局是好的,会喜的跟主角似的。
  爷爷走后一年,茉兰的舅舅硬是将奶奶接到了城里,不愿她孤身在乡。奶奶因而在茉兰家住了一阵子,白天奶奶总是起得很早,一个人下楼寻炊烟土瓦的痕迹,下午会出去逛逛,买一些她喜欢的佛珠手链,还有手感不错的布料,会像个孩子似的问茉兰好不好看,晚上就和母亲一起唠嗑。茉兰在家的时候就坐在电脑旁,让茉兰搜出那些经文,开个头,检查背诵。茉兰是惊叹的,自己已经忘的差不多了,教给不识字的奶奶,却记得如此多,还很流利。不过日子一长,终是受不住了喊着要回乡,她开着玩笑说,“你们再留我在这,我就跟坐牢一样啊,我的四肢都没地方活泛了。”最终执拗不过,便送回了老家,一下车,就笑呵呵地恢复了精神。此后,奶奶再不愿来城里,只说,你们要真想我,就回来看看,我去那,总归是不便。
  前一年,奶奶夜里关好门想去小女儿家坐坐,谁知脚刚跨出台阶,就有一条白斑红芯的长蛇从台阶上迅速上窜,直逼奶奶的脚,当下一口就倏忽窜走。奶奶当时只感觉被什么蜇了下,隐见一条白尾钻入草丛,没多在意,走了十几分钟到小女儿家,说了会话也没提被咬的事就回了家,哪知刚到家人就沿门滑了下去。小女儿一直在门口等着看母亲家里的外灯照亮以示平安,却久不见响应,于是赶去,母亲已昏了过去。
  连着输了三天的液仍未见好转,茉兰听闻急坏了。奶奶神志已不大清,口里只念着:“东方,东方”。终于第三天来了一位蛇医,正是从东方而来。他看了伤口,唤了弟弟,在周围的山头和水域间寻一些草药,最后熬汁内服外敷,两日后奶奶便下得了床。蛇医称奇说:“我四方游历,这次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毒蛇一咬,切忌走动,拖延三日尚能康复,老人家实乃奇人。”奶奶言谢并说:“难怪前些日子,我梦见东方青龙下凡。龙蛇不能混谈,得各守天命,料是这地上小蛇不甘。真龙一现,必是要制伏的。”
  那之后,奶奶在村里县里的名声愈响,多处寺庙主持欲劝其常驻寺内,善男信女遇事不顺,奇症险难都前后找到奶奶家,只求得一度化之言。
  ……
  茉兰回想起这些,只觉得时间又过去了好久。然十几年的人事,心念所到之处在脑海里放映起来不过弹指须臾。人生无常,岁月易逝,茉兰在祖辈只剩下奶奶一个直亲,且打小疼爱自己,日益有了更深的养老念安之情。茉兰回神后,又想起奶奶刚刚电话里头的担忧,奶奶如今安好,对儿孙福祸却终日焦心难宁。茉兰未知是何因由,只觉得心头一紧,蒙上一片灰云。
  【归途】
  电话后的第五天,白母一见女儿回家就忙拉起她的手,语言很是激动:“茉兰,你奶奶她,她一下病倒了,就念叨着你,怕你出事……”
  “奶奶病倒了?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怎么样了?”茉兰听闻后显得比母亲更为激动,一连三问,急欲知晓。
  “昨天的事,还让小妹瞒着不惊动我们,可就是躺在病床上,嘴里念的都是你,小妹悄悄打了电话来。”白母说着捏了鼻头,想是酸涩的很。
  “妈,我想回去看奶奶。”茉兰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要回去,直觉里,好似有什么正要发生,躲也躲不过,强躲怕只会累及旁人。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精华: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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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本故事,处处是宿命的思想,但因起承转合还算入情入理,不由得不信。前段铺叙平实而稍长,略显味淡,结尾处柳暗花明,让人有“原来如此”之感!尤有回味。通篇语言极有特色,耐品,有台湾当当代经典小说《千江有水千江月》的味道。故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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