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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线

作者:暮十一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4-09-27   阅读:

  
  六魂无主的二爷,现在能依仗的人,也就是姨父了。不敢将此事瞒住,于是告知了在港的女儿,当天夜里,白羽珠便赶了回来。羽珠自小与茉兰玩在一起,像个大姐姐,虽然辈分高了一层,却依然很亲近。二婆晚来得子,在村里是少有的,但羽珠也是村里第一个嫁得富商的,且婚礼回村来办,豪车一路开来,甚为风光。二婆由是从那时起,在心底里感到更高人一等。
  适逢羽珠茉兰都回了村里,如姐妹般的两人,自是聚在了一起。二爷去医院照顾二婆,羽珠一人在家,茉兰知晓羽珠的心情,愿意留下来陪她。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屋子显得甚为空大。
  “兰兰,你说,我妈会有事么?”羽珠的声音里,是深深的担忧。“我怎么头一次觉得在这个屋子里,那么冷清,冷清的可怕,它不是一时少了谁,而是会永远少了谁……”
  “别多想,二婆会没事的,姨父都让我们安心了,只是二婆这一家之主突然不在,才会不习惯。”茉兰安慰着说。在茉兰眼里,二婆是个尤爱种花种树的人,后院是遍地的花儿,茉兰从来叫不全名字,此番回来,还特意去后院瞧了,有一种花开得最盛,绿叶包着白色的花瓣,粉红缀点,格外特别。茉兰记忆里,此花从不断绝。爱花之人大抵温婉,却想起昨日之景,实在难以理解。
  羽珠侧了个身,一手揽住茉兰,像个急需找寻安全感的孩子。“我妈一辈子都要强,自我嫁去香港,都不能多和亲戚联系,她总以为别人都有见利攀附之心,这么多年,她其实活的很孤单,就像现在的我。我多怀念小时候,我们几个小家伙一起去河边放牛,野炊,一起爬到门前那棵大梨树上摘果,拿着甘蔗当武器,趁大人不在就炒一大锅我们爱吃的菜,自己做秋千,轮流荡得好高好高……那时候,连快乐也变得很简单,好像就握在手上。一件事就能让我们乐一整天,没有谁的利益高过谁,没有谁告诉你谁怀有怎样的心思,只是偶尔被大人们催着回家吃饭。可是那样的时光,从我罢学出城谋生开始,就再也没有了。”
  茉兰静静听着,思绪亦跟着回到以前,她明白羽珠言语间的无奈,不禁想起母亲曾说过找羽珠介绍几个香港客户都以时间紧婉拒,最后连电话也换了再无法联系,想必,也是二婆说了些什么吧。母亲一直不愿回村,宁愿在城市安家,便是深谙亲人不如朋友,见不得好也从无关心,竟比不上生意往来上的几个老友。羽珠自从嫁了富商,就被二婆如关在金丝笼里一般,生怕旁人窥探,连看一眼也折损大了。她不愿做这样的人,却无法违抗母亲,于是在这番言语里,茉兰都深刻明白。
  “上一辈人的事,我总不愿牵扯到自身这辈,我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与人情,也许很难两全,但总有折中之法,不致在两个端点,变得不是自己。小时候那些事,那些已经建立的不可磨灭的感情,不是别人几个言语就能磨灭的,自身的感受才最真切。说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些人结伴走,有些人孤独地走,都将是要到达人生的终点,不管这路上遇到什么,都是我们要去面对和克服的。你现在已经走在了自己的路上,在过自己的人生,有了自己新的家庭,就要更能无畏地走下去。”
  羽珠忽而笑了,是一种很苦的笑。“到底是书念的多更有见识和思想,你还有大好的前程,我已在婚姻的坟墓里,慢慢走向尽头。”
  “现在的婚姻,让你不幸福吗?”茉兰心里稍惊。
  “算不得不幸福,不愁钱花,就耗着,每天一个人在家等天黑,天黑了他才忙完回家,才能一起吃饭,才像一个家。当然,那些时间我也可以自由挥霍,逛街,和朋友喝茶,换妆,说起来好好笑,有一次忘了化妆,竟然在他的朋友面前,没被认出来。那时忽然觉得,原来一直竟像戴着面具般活着,真假难辨。比起一个人打拼的时候,幸福多了,只是那样的生活,好像越来越找不到自己了。来,我结婚你没在,给你看看我们的结婚照。”羽珠说着,从柜台上拿来两本厚厚的相册。
  茉兰一页页翻着,以前只听母亲说过这个男人比羽珠大二十岁,却到底没见过两人一起的组合,而这种组合,关于婚姻。相片里的羽珠,年轻漂亮,有淡淡的笑意,妆容很浓,让茉兰有种陌生的错觉。那个男人,长相斯文,带着眼镜,面容倒不似年纪般沧桑,白色的礼服衬出了一丝清爽之气。都说城里的人不易显老,有钱人保养的好,只是,这样的组合,终不可避免地形成了对比,明眼人一眼便可洞察。翻着翻着,这些天一直缠着茉兰的吕长根的样子,忽而在脑中快速的闪过,茉兰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嫁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人,好吗?”
  “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他成熟稳重,懂得关爱,有父亲的温度,不与你计较,容易满足你的一丝丝给予,不腻乎,很踏实。不好的,是在他的亲友间难以融入,很少陪你疯狂,能一起做的事越来越少,害怕他太早离你而去……”
  茉兰听着,并未马上接话,思绪似恍恍惚惚。羽珠放好相册,再次躺下,又接着说起。“其实,早在我前几段恋情失败后,就找大妈算过,她说,我的婚姻,有双十的跨度,但也只是我人生的一个过度。我不能直接跨过,得失会由此延伸。所以,在遇到他后,我答应了他的求婚。”
  “奶奶算的?”茉兰一刻回神,原来有些选择,早在冥冥中,自有牵引。
  “嗯。兰兰,你也有自己的感情问题了吧?交男朋友了吗?”羽珠又像姐姐般,问起了姐妹间的心事。
  茉兰的心里,像滴进了水,澄净,清甜。她想起了他,并开怀说起他,那样温软的言语,动情的笑意,都让羽珠觉得,自己已过了这青涩却单纯的年纪。“你们,就是在一个国度的人,年纪,性情,思想都在同一条线上。这样,真好。可是生活,最擅长让本是一条线上的人越走越远,让本就陌路的人有走到一条线上的可能。”
  茉兰被这一语所怔,除了命运,生活亦是强大的牵引者,刽子手。忽而觉得沉闷,对未来充满了无力感,听得手机振动,竟是吕长根的短信:我三天后跑回深圳的车、你若忙完可以一起回。茉兰看完,不由想到,这个本是陌路的人,竟想与自己,走到一条线上么,可能么……
  羽珠开起玩笑,“这点真好,无论自己在哪,短信电话随时能感觉到自己被记挂。我得查寝,看他在干嘛。”说完,便转身过去拨通电话。茉兰看着信息,思绪变成空白,缓缓入了梦。
  【归宿】
  天明,羽珠的父亲来电,告知妻子已脱离险境,修养几日便可出院。茉兰和羽珠一同赶去医院探视,病房里,二婆静静的躺着,原本强壮的身体忽而干瘪僵硬,毫无生气。她想起前日盛气凌人的架势,实在难以明白何苦有这番折腾。二婆从昏睡中醒来,吵着要回家。茉兰和羽珠极力劝阻,此时,姨父同奶奶一起进了病房,二婆静下来,把头转了过去。奶奶走到床边,只道太傻,二婆像是哭了,转头拉住奶奶的手,“我想回家。”
  奶奶点头,这一幕,与昔日何其相似。二婆年轻时小产,并被断言再无法生育,觉得无颜面对夫家,拉着奶奶的手,也哭着说,“我想回家”,回到娘家。是奶奶的劝慰与卜算,最终让二婆留下,“育人子,自得子。”果然,在二婆接养一男一女之后,年近五十,怀上了羽珠。可这对接养的孩子,自进城谋生后,平日无个电话,过年过节亦不归乡,只教二婆心寒,觉得白养,日复一日,开始对奶奶心生怨怼。所以对羽珠格外保护,像是手心的肉,不愿因旁人割了去。她开始不信命,觉得没有接养,羽珠也能降生。只当爱花人多种了一株,任由寒兰每季绽放。这些年,争也争了,怨也怨了,死亡边缘也走一圈了,最后发现,最想回到的地方,还是这几十年支撑下来的家。于她,便是一生的归宿。
  奶奶能懂,经得医生同意叮嘱,终是将二婆挪回家修养。一修养,性子倒温和了很多,说了好些体己话。而羽珠这时,竟得了喜脉,丈夫十分高兴,当日开车回乡,欲接回羽珠。羽珠走时说的是,“妈,我回去了,等养好身体,接您和爸一起过去,看宝宝出生。”茉兰望着车子碾起的尘埃,飞扬间,似看到一种归程,竟又像末路。只听得一旁的奶奶叹了口气,茉兰问其缘由,奶奶说:“得子失夫,尽是转折……”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精华: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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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本故事,处处是宿命的思想,但因起承转合还算入情入理,不由得不信。前段铺叙平实而稍长,略显味淡,结尾处柳暗花明,让人有“原来如此”之感!尤有回味。通篇语言极有特色,耐品,有台湾当当代经典小说《千江有水千江月》的味道。故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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