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现在找净钱呗,你看微波炉都要收钱,五毛钱三分钟,菜多一点都打不热。”
61床的叶秋一笑两只眼睛就眯成一弯新月,两个酒窝又大又圆。“我以我丰富的经验告诉你们,凡是不好列名目的费用,通通都叫‘陪伴费’。君不见所谓陪伴费就是一小块白纸盖一个章么?”
“丰富的经验?你经常挨刀?”55床的老公调侃她。
“我老公被车撞了,一住半年。2012年,我在这儿做了卵巢切除,当年人好多,我等了四天还没轮上我,说是检查结果没下来,我莫明其妙,明明我检查了,费用单子上也扣费了,为什么就是我的结果没下来呢?最后在我的质问下给我安排了手术。人家同时手术的,一个星期出院,我住了八天,刚出院回到家,肚子突然裂开,一股黄水象喷泉一样射了出来。我又只好回来清创,又住了四天半。”
“啊?”54床捂住嘴,清秀的眉毛拧在一起,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遭受着罪孽是她自己般。
叶秋笑脒眯地看了54床一眼,用手比划道:“所谓清创,就是把肚皮重新剪开,塞满纱布,吸干里面的黄水,两天后用刀把腐的一层全部刮掉,因为不能再打过多麻药,那罪受的!简直比第一次手术还通苦。而且不会推你去手术室,让你自己走到密室里,完事,还让你自己下手术台,自己走回病房,那感觉就像垃圾回收。”
叶秋说到这里,似乎还没从当日的疼痛回过来。“有一个病友很好奇,在一次医生换纱布的时候探头来看,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你想啊,可不就跟开了边的猪一样,肠肠肚肚的都能看见?”
“啥子情况?”病友们都关切地问。
“医生解释说是我人胖,脂肪液化所致。可是我看见连着几天都是我这种情况,她们都很瘦。我还听见那个龙医生抱怨,说净让她做这种擦屁股的事。在整个清创过程中,我一直听她在喝斥那个护士:为什么插针头进去取液时瓶口不消毒?不该用手的时候,为什么用了手?为什么把手放在伤口边?最后我听龙医生问她进手术室经过培训没?护士说没有,因为有人请假,人手不够,她是顶替来的。”
“后来呢?”我问。
“清创后,我还是那么胖的我,第二天就出院了。不过我还是住了四天半,因为进来一直没人管我,叫我等两天,医生太忙了。我妈很生气跟他们大吵了一架,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跟我清的创。我想如果及时清创,我术后恢复肯定要好很多。”
“谁信啊,如果真受那么多罪,你能长那么肥?”55床老公嘲笑她。
“你还别说,我是做一次手术长一次,我以前也只有八十多斤。不是吹,不说人见人爱,至少也远近有名。我就是经常感冒,一感冒就咳嗽不止,每次都要从小感冒医成大感冒,后来才晓得是咽炎引起的,那些医生根本没对症。到医院输水也输烦了,有一次我听说有个店里的药很灵验,就去拿来吃,你别说吃几次居然好了,我就经常去拿。结果呢越长越胖,原来他老跟我用抗生素,抗生素用得多了,别的药都不管用,而且抗生素用了虽然好得快,但自身免役力越来越低,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几年前,我看到一本宣传册子,说县里有个西城医院是如何如何好,特别是对咽炎很有办法。我心想书都出来,应该错不了。嘿,你还别说虽然医院不大,感觉还真不错,首先环境比公立医院好,盆栽处处都是。其次只要你一进去,立马一左一右两个护士热情地来搀扶着你,你想走都走不了,也不好意思走。
医生叫我先去照个片,结果吓死人,说我这里增生那里增生,最好马上做个手术,仿佛患了癌症一般。又跟我介绍说这里有最新式的仪器最先进的技术,这种激光还不痛,时间短,简直像跟我量身定做一样令人欣喜。我问贵不贵,他说不贵,就几百元儿。结果等你一趟一趟交下来,二千出头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白泡泡,根本不是增生,是咽喉滤泡发炎。
医生叫他副手给我做激光,那副手看来也不是很熟悉,畏首畏脚的样子。我听见激光烧得滋滋的,痛没痛死,吓得半死。还没等她想好在哪里继续下手,口水就条件反射直往外冒。如此反复很多次,还没完事,我没崩溃,她先恶心了,赶紧唤她师父。
那医生弯腰瞧了瞧问我:你是不是感冒了?感冒了不能做手术,感染了可不得了。
我靠,我专程来看感冒好不好?我说了两次我感冒一个多星期了好不好?我说因为感冒喉咙痛好不好?但是我喉部肿得跟塞了个鸡蛋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助手把一些药放在一个容器内叫我做雾化,说是消炎。做完雾化,我心想孙子还来。结果助手告诉我明天继续来,因为他把几天的雾化用药水全放在容器里了。我跟她写我很远,要坐两个小时的车,况且我还要上班,来不了。她说那没办法,药品只好浪费了。医生又给我开了一个星期的针药,叫我天天记得输水消炎,不然后果很严重。
我真想骂他十八辈祖宗啊,但是我喉咙火烧火燎,只好鼓得跟个青蛙似的生闷气。
因为要上班,假也请不了,只能在我们厂子附近找了个医疗店输水。那个医疗店是一对老夫妇开的,姑娘女婿都在镇医院上班,老太太虽然做过医生,但因为常年病痛,不太管事,由他丈夫全权代理。老头子很热情,说起来跟我父母也有一些老关系。他说我的血管是扁的,不好扎,扎了很多针都不行。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两天没有进食,血管瘪了,也没在意。结果粗针头换成小针头,两百瓦的灯泡吊了两个,针被扎弯无数根,才成功了。几天下来,我的手臂,包括脚都被扎得青一块紫一块,大冬天的,为了找能扎针的地方,能脱的都脱了。最后我说,求求你,把剩下的药还给我,不然没被扎死也被冻死。到镇医院都快天黑了,小护士灯也不开,顺手一针,搞定!
这一次咽炎未成功手术,害得我前后损失三四千元,近二十天勉强吸一点点白开水。然后就是疯狂的进食,仿佛饿神投胎,见什么吃什么,想停都停不下来。那个体重啊跟喂的年猪儿似的一天一斤。后来我查过一些相关资料,说是咽炎手术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要发胖,至于什么原因,现今还不完全明确。
最后一次发胖,就是上一次的卵巢切割手术。手术第三天我就开始咳嗽,一咳伤口就可能开裂。我以为我得了气管炎,会诊医生说气管没问题,肺也没问题。找来找去找不出原因,我叫他们帮我开点止咳药,医生就是不开,叫我自己去外面买。医院里主张帮我输三天的抗生素控制咳嗽。我说我不输要发胖,我妈说还是保命要紧。但是一出院,我又咳得止不住,看了好多医生,想了很多办法,我们镇的医院甚至跟我做了肺结核的检查,信用卡都刷爆了,还是没止住。最后死马当成活马医,去找到一个老中医,他说我是手术后感染所致,开了两付中药,结果当天晚上症状就减轻了很多,两付中药下来,就完全不咳了。
“紧吹,还不快去找医生。”母亲笑。
“唉呀!”叶秋惊叫一声,人已射出了病房。
“茉莉姐你多大了?”蓝星月弯腰看了看54床床头的卡片,亲昵地拽着54床的胳膊问。
“三十八了。”茉莉温柔地摸了一下蓝星月黑亮的长发,“干吗问这个?”
“好显年青哦,我还以为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呢!要是我到你这个岁数,还这么漂亮就好了。”
“你自己就很漂亮啊。”茉莉笑。
“茉莉姐,姐夫是干什么工作的?老不见人来陪你。”
“他呀?”茉莉提到老公眼里的笑溢了出来“在广洲上班啊。”
蓝星月歪着头盯着茉莉的眼睛,调皮地问:“姐夫一定很爱姐姐吧,看你神采飞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