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擂台】肿瘤 “医生，麻烦您帮我开点降压药吧，我等不起。我单位准假时间有限，要被开除的……”叶秋哀求。
“会诊医生出去了，等着吧。”王医生不再理会叶秋。
叶秋失望地走到门口，把单子依样夹到墙上。夹子里已经夹了好几张别的会诊诉求。每张单子的角落上果然印着平会诊与急会诊字样，只是自己的单子没有勾选任何一项。
“请问妹妹，公诊医生去了哪里？”那个实习生看起来比别的实习生热心一些，叶秋只好又去麻烦她。
“我也不清楚，平会诊允许二十四小时内解决哈。”
叶秋只好走回妇科办公室：“卢医生，会诊医生不在，马上要下班了，怎么办啊？”
卢医生面目表情地说：“可以四十八小时内解决。”
上面说二十四小时内解决已经够可怕了，现在变成四十八个小时，额滴个娘。叶秋没精打彩地回到病室。
“61床抽血！”护士说。
“我不是已经比别人多抽好几管了吗？想起想起抽一管，想起想起又抽一管，能不能一次抽完啊，你看我还没输水，就满是针眼儿了。”叶秋笑问。
“我也不想，医生交待的。”小护士干巴巴地说。
“这次抽来查啥子？光见你们抽血查来查去，又没人告诉我们查出来的结果。”
“查你甲状腺的，呆会儿再做一次尿常规。”
“我在门诊就查过甲状腺和尿常规，血也查过。”
“门诊一般不准哈。”
“不准？”叶秋哭笑不得。“不准查来玩啊？”
“阿姨你该写本十万个为什么。”
“就这么走了吗？”叶秋问。
小护士一脸你想干什么的愠怒。
“把你这个新式水笼头弄走！”叶秋指了指手弯处滴滴嗒嗒的针头和软管说。原来小护士忘了取下针头。
“对不起。”小护士的气焰一下子灭了，慌忙去擦地板上的血。
“唉！总是搞不清先后顺序。”叶秋长叹。
“九零后。”58床笑。
叶秋点头，苦笑。“我女儿死活不上卫校，想想也是，娇生惯养，毛手毛脚，粗心大意，莫给我惹人命官司，就由她了。”
（四）
一声尖叫划破了市医院的夜空，叫喊声是从妇产科传出来的，先是一人在叫喊，后来变成了两个人的，最后众声大叫响成一片。
叫声惊动了医院保安。近段时间医院时常失窃，以前只是病人带的救命钱，前不久连某医生发的奖金共计八千多元，因有事锁在柜子里没有及时存进银行，也被人撬开偷走了。这次一定要把小偷抓个现行，杀鸡敬猴。
保安赶到现场，傻眼了，没好气地问：“你叫什么？！”
“我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人来摸我的头，我能不叫吗？”说话的是59床，寸草不生的圆球在灯光的反射下发出肉生生的光茫。
“哈哈……女光头！”众人心照不宣地发出哄笑。
59床用又冷又凶的目光恨恨地盯着哄笑的人群，抓起假发扔了过来。
“你去摸她头干啥子嘛！”保安转头问护士，语气明显温和。
“我值夜班，准备给她量一次体温，黑灯瞎火的没想到摸着了头。”
“为什么不开灯？”
“怕把病人都闹醒了。”
“外面这么亮，你看不见啊？！”59床根本不相信护士说的话，凶狠地盯着她。
“散了，散了！”保安笑着摇摇头，开始驱赶众人。
我小声问58床：“她原来是光头啊，我真没看出来。”
“嘘，小声点，她是一个怪人。子宫癌，晚期，做化疗把头发掉光了。”
“晚期啊，我看不像，干精火旺的。昨天我听她跟家里人打电话，也是凶巴巴的，仿佛全世界都欠她。只听她在电话里吼：张三！赶快来侍候老子！”我说。
“癌症晚期能治好吗？”母亲问。
“有钱呗，听说她老公是个大包公头。这么多钱，马上就该轮到别人来花了，心里舒服才怪！”
“她有子女吗？没怎么见来人看她啊？”母亲又问。
“有，儿女双全。好象都不待见她，可能脾气太怪了，不摔就骂。”
“唉，久病床前无孝子！”母亲说。“化疗太痛苦了，一般人受不了。”
“我看她老公对她挺好的呀，每次她发脾气，他都不吭声，要是不爱她，早就走了不来了。”我又说。
“尽人事罢了。”58床不以为然的撇嘴。
母亲压低声音道：“昨天中午她男人来过，没坐几分钟就要走，她说：‘给老子炖只鸡来！’”母亲学着59床干巴巴的声音。
“‘吃鸡，吃锤子，几十只鸡都被你败光了。’”58床学着男人的声音道。
“他说得那么小声，你都听见了？”母亲问。
58床点点头：“我听见你问她是不是真的。她说对头，老子吃不下要吃，吃得下也要吃，吃了吐，吐了吃，不吃白不吃！想我死，我偏要活！多活一天赚一天，要死也值。”
“没注意，有没有送鸡汤来？”
“今天没人来吧？好象是自己去饭馆吃的？”58床努力回忆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天天跟时间跟金钱跟病魔跟自己抗争，谁有心力去多注意一个总是冷漠与仇恨中的人？
“还是你幸福，有儿子成天守着你。”58床羡慕地说。
“好啥子好，眼睛只晓得盯着手机。我去很多医院都说我没问题，直到这次血流不止，做了活检才查出来。就连医生都不相信，说看你宫颈图片挺好的呀。结果是从肉里面开始癌变的。这段时间跟做梦一样。”
“你老公呢，没见他来过。”58床问。
“在广洲上班，化疗大把的花钱，没个经济来源也不行。我觉得没啥，能动我自己就动，何必让一家人跟着我受罪？拖累久了总是让人嫌弃。做手术就只有我儿子守在这里。我问他万一我出不来怎么办呢，他说出不来就出不来呗，你看看寒心不寒心？”
“还小嘛，不懂事。”58床安慰道。
“我就没想过你会死。”我笑道。
“你呢，老公回去了？”母亲问。
“回去了。”
“你是几期？”母亲又问。
“子宫癌二期。”
“还不是很严重，以我国现在的医疗水平，早期根本查不出来，能查出来已经是二期了。”母亲说。
“这次化疗完我不打算来了。”58床闷闷地说。
“千万不要放弃，只不过二期，坚持下去希望很大的。心态很重要。”母亲吃了一惊，忙劝慰她。
“医不起了。医了十万了。儿子发脾气，让我也想想活着的人，给活人一条生路。”
“也许……只是一时气话。家里有个病人，大家心情都不好。陪护的人比我们病人还辛苦，真的。”
“我明白。要不然我也……。”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们家承包了一个很大的果园，为了不让儿子闹心，我跟老头儿说，要不我们搬去果园住吧。你晓得是药三分毒，癌症没治好，肾又出了毛病，糖尿病也出来了，老想吃东西，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那天我炖了一锅肉，老头大发脾气，把锅往我胸前塞，吃，吃，你一个人把它吃完嘛！这里煮起吃不完，儿子媳妇却没得吃！后来我们又搬回去，看他们三个有说有笑，我一坐到桌子边，都不说话了，丧着脸……”
我们都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陪着58床幽幽地叹气。
（五）
在叶秋的想像中，会诊，就是象电影里一样，许多专家聚在一起研究病人病情，那是给病人最高的尊重与惊喜。但现实就是等了两天等来一个年青的大肚子女人，问了一些卢医生问过的问题，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审核编辑：喻芷楚 精华：一碗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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