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发药的时候,你一直不在。”
“是吗?中午我好象还在病房睡了近三个小时,才去照的心脏彩超。就算上午我不在,但之后我一个大活人在你们跟前晃来晃去,你们竟没有想起点什么?”
“不好意思,太忙了,都没注意。”
“知不知道,我还等这些药把压降下来好手术呢?知不知道我十万角白花银就快被耗光了?就算我不在,你们难道就没想过,帮我发到病床上?要知道这些病床全都是淑女级别,从来不乱跑的哦!”
护士终于明白,要想眼前这个人不再揪着自己的不放,最明智的作法就是闭紧自己的双唇,一言不发。
叶秋悲壮地捧着她的降压药,一步一步迈进病房。拿腔拿调地操着普通话说:“亲,你知道他们来得有多不容易吗?它,经过了会诊,等侯,再会诊,才姗姗来迟。啊!降压药,你是我的希望!你是我的明天!”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马上又换了一副面孔,像个天真的小孩一样怪笑声声:“我终于有降压药吃啦!哈哈哈……”
吃完药的叶秋,不再猖狂,直喊头痛,早早睡下。
第二天早上医生查房的时候,叶秋排出她的四盒降压药,以及心脏加强CT,心脏彩超结果,大声说:我有心脏病吗?没有!我有冠心病吗?没有!我动脉硬化了吗?没有!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没有!但是我的药却开出来了!
医生们闻声,只好都站了过来。
叶秋见状,换了平静的态度陈述到:“护士一晚上给我量四次血压,我说我药都没得吃整整四天了,你跟我量再多次数有什么用啊?况且半夜我正做梦呢,惊醒之时不是血压正高之时吗?这是常识!早上刚醒,肯定也低不了!昨天晚上我倒是吃药了,里头有心脏病的,冠心病的,降脂的,降血压的。你看,检查结果虽然表明我没有心脏病,没有冠心病,但既然是为高血压而开,我也愿意相信医生的判断,所以我全按量吃了。但是吃过之后,头从昨晚一直痛到现在,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您们说我还吃不吃呢?”
林医师急忙说:“别吃了!”又与卢医生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说:“还是不要再吃了,你说呢?”
叶秋嘻笑道:“按道理,这些药都是检查结果出来以前开的。既然都认定了何必再检查?好歹这点药也值三四百元钱。其实会诊医生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专门跑进办公室补充过,虽然我爬楼感觉累,但是同学聚会时,我跳比较剧烈的自由舞也能坚持到最后。那年轻有为的医生,都快做妈妈了还挺不耐烦地说过她晓得了。”
“CT结果呢?”肖医师问。
叶秋递过底片:“那位小医生原本说我憋气不好,但下午她又告诉我,她师父说的,马马虎虎能成像。”
“给她再会诊一次。”林医生说。
“已经‘再’会诊过了。昨天上午看到检查结果我就要求了再会诊。我是求了半天看着她写的。只不过跟天书一般,几个实习医生都猜读过了,都没有认得全的,所以全不敢接手,叫我交给卢医生。昨天我找了一天,没见着卢医生,不知卢医生您看到没有会诊意见没?我特意请教了那位心脑血管的会诊医生,她说T波异常,不是有心脏病和冠心病,是有高血压。”
“我看到了。你不是没有冠心病,是没有发作而已!”卢医生鄙薄地说。
肖医生说:“跟你说实话,我看瘦子就心情愉快,看到胖子就感觉不好。”
叶秋说:“我真的吃得不多。肖医生我想请教一下,像我这种肥胖,又不能剧烈运动该怎么办呢?”
“只有等着被洗白!”林医师尖锐地说。
“林医生卢医生,请快些开点能让我血压降下来的药吧,不然你们又要放清明长假了。”
两位医生耳语了几句,卢医生道:“等下你再去查两项,一个肾的加强CT,一个肾彩超。”
林医师掩着嘴小声对卢医生说:“上面病人少,喜欢拖,查来查去,我们不这样,给她开药。”
“林医生我!我!”56床看叶秋不按常理出牌她也等不极地叫喊。
“叫什么?!没规矩!”林医生心里正不痛快,大光其火。
56床伸了下舌头,难为情地笑。
蓝星月看到这两起闹剧,趴在床沿上懒懒地笑,卢医生做势轻轻敲了下她的头。林医生心情一下子也明朗起来,亲切地拉长声音说:“蓝星月,恢复得不错,再输两天水可以出院了。”
58床看见要走到自己床前来,忙闭上眼睛假寐。林医生大声喊:“张秀之,老是不交钱不行哦,要不回家去休养?”
张秀之只好坐起来,柔柔眼睛,装着刚睡醒的样子。
“给她开张出院证明。”林医生略转头说,一个男孩忙点头记下。
这才走到56床前,换了面孔笑道:“着急了?”
56床红着脸,笑着说:“我都输了一个星期的水了,我想出院。”
林医生耐心开导:“要等结果出来才允许出院。”
“那我先出院,过几天再来拿结果。”56床说。
“我认为你的宫颈糜烂还是比较严重的,今后很可能发生癌变。所以一定要等结果出来,结果出来后如果是癌症,还得切除、化疗。你得再次办住院。不但麻烦,还得重新做各项检查,你说呢?”
“要得,要得,不必等结果了,干脆现在就帮我切除了。把所有的都切了,反正我又不生娃娃了。”张秀之一听激动得脸都红了,看来她也被这妇科病折磨得不轻。
大家看见56床那么急切的样子,都笑起来。有理解,有讥讽。一个实习生甚至还背过脸骂了一声“SB”。
秋叶瞪着那个实习生,五味杂陈。她知道他为什么骂56床傻逼。56床一心想摆脱妇科疾病带来的苦痛与难堪,却没去料想手术所带来的风险,以及各种手术后遗症。当然医生不会跟患者讲那些,因为很有可能其中的风险就是他们自己一个稍不留神的结果。
(八)
58床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医院,她交的住院费已经用完,医生已经停止了她化疗用的药水,她甚至连在那间并不舒服的床上多躺一晚的资格都没有了。其实医院并不是她最想留连的地方,但却偏偏成了她不二的选择。
“她不是还可以报销一部分吗?”有人问。
“报不了多少,农村的医院卡。说来也是悲哀,农村医保只能在当地报得多,但条件那么差,根本治不了大病嘛。”56床说。
“不是有大病补给吗?”母亲问。
“有是有,排队等,等得花儿谢。况且鬼得很。”56床又说。
新58床是个三十来岁的少妇,细小的身板,一说一个笑。她叫袁梅,专替家庭搞清洁擦窗户,工作时忘了纸板遮起来的一个空调洞,不留神踩滑了,骑在窗梁上,撕破了外阴。
她说:“我就输了点水,怎么就三千多了?”
“你查血了吗?”秋叶问。
“查了。”
“就是嘛,光查血就二千多。我来这儿第五天,手术还没做,光检查费就花去六千多了。”
“你是有病,我是没病嘛。我是自己走来医院的,挂号排队,看门诊医生排队,查心电图排队,照胸片排队……我等五个小时流的血比我来的路上流得还多。来的时候没肿,缝的时候肿得跟个面包似的。人家生小孩都要缝那么多针,用得着那样查来查去么?只不过在外伤,心电图、胸片用得着吗?我又不输血,查那么多项血有用吗?关键是肿了才缝,加重病情嘛。”
秋叶挥着她的胖手说:“问题是,我要血压降下来才能手术,五天了,连点血压的药都还没开出来。确切地说曾经开出来过,只不过对错症了。药者钱也,谁来还我公道?买东西都可以换货,买药为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