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擂台】肿瘤 本来不信鬼神的叶秋，忍不住暗想，难道真是吉兆不好？难道我这次真的要报销在手术台上？虽然也想到可能是辐射对抗辐射的结果，还是觉得自己末日来临般忐忑。早知今日，何不当初要求把女人的那点东西全部切除，最好连点根也别留。做女人真是太遭罪了，生孩子要剖腹，配件病变了要动刀，听医生讲如果是巧克力囊肿割了仍要长，这么多配件，岂不是没完没了，岂不跟病房干上了？男人多好，器官这么简洁明了。岂止生殖器简洁明了？对家庭对爱情的态度不也简洁明了？说转身就转身，说不管孩子就不管孩子。女人呢？
下午下班前，叶秋跑去ＣＴ室问结果，ＣＴ室小妹告诉她“我师父说马马虎虎能出个影，不用重做了。”
“那我检查报告出来没？”
“住院部的直接去你们医生电脑上看。”
叶秋心急火燎找到卢医生，只见报告说各项正常。叶秋正待细看，卢医生慌乱地关了页面，说：“这个是还没审定的结论。”
(六）
“不吃，太油。”55床往垃圾桶里又吐了一口口水，忍住恶心说。
54床的茉莉只觉得自己的胃一下子翻腾起来。眼角的余光告诉她，那垃圾桶里已经有一定量这样的唾液，虽然心里明白55床不是故意这样恶心谁，但潜意识里总会冒出一种嫌弃的思想。疾病不但让人的身心疲惫，连羞耻心也麻木掉了。55床膀胱里有个窟窿，绝大部分时间只能光着屁股坐在巨大的卫生护垫上，任由白花花的大屁股暴露在外。
“不吃，不吃干挨。”55床的丈夫笑道。望着茉莉又用模糊的语言补充道：“活该的该，癌症的癌咯。”
“你买菜的时候叫他少放点油嘛。”55床埋怨道。
“是你家开的馆子啊，你叫他少放点就少放点？！”那位老公气更大。
“看你每天吃那么少，对病情没有帮助的。”茉莉同情地看着55床，对他老公说：“你给她炖点鸡汤呗，把油层舀掉，只喝汤。”
“回去再说吧。”男人生硬地说。心里有点怪茉莉多管闲事。
“回去？回去你就上班去了，哪个帮我买鸡？哪个帮我收拾帮我炖？还不是我自己。”他老婆马上揭穿了他。
“够了哈你！”男人的脸上带着笑，看老婆的眼光却像刀锋一样寒冷。“你病了还有我侍侯，我病了还晓不得是啥子下场。”
“她的尿该倒了。”茉莉指着55床的导尿袋说。
“满了再说。”55床老公说。
“不行的，导尿本身就很容易感染尿道。更何况尿液在空气中放置太久总会繁殖细菌，顺着导尿管就进入膀胱了。”茉莉解释说。“你看她整天不吃什么东西，几天几夜也装不满。”
55床老公被迫弯腰拨掉塞子，把袋子里的尿放进盆里，笑嘻嘻地说：“她的尿不臭”。
“那是因为在病房呆久了，各种味道太浓厚，你嗅觉失灵了！”茉莉实在怕他又不去公厕倒掉，赶紧找出一个反驳他的理由。
55床老公只好讪笑着把尿端去公厕。
“导尿管插久了真的会感染吗？”55床问。
“当然会！”叶秋接过话去说。“我在上海生孩子的时候就没有插导尿管。我老公问护士为啥子不插导尿管。护士说你想感染尿道我也可以帮你插上。让你尿在床上，我还得多换几条床单。我上次手术别人都是一天取导管，我因为不灵便多插了一天，护士吓坏了，说是到时间极限了，会挨医生骂的。”
“那我得把导尿管取掉。痛死我了。”
“你取，你取了我立即就走，死了都不会有人管你！”55床老公倒尿回来，恰巧听见55床的诉求，简直火冒三丈。
“我不来住院，你非让我住院，你就是想让医院早点把我折腾死！”55床喊道。
“要死快点死！”55床老公也不示弱。”
“55床你不要这样子说，你老公多好啊，陪在你身边，想法设法给你治病。”58床说。
“她老公，病人脾气总要大一些，你不要跟她计较。”叶秋也说。
“本来是啥，医生都说了，插导尿管有可能让你那个不湿答答的，有可能合口。”
“我痛嘛！”
“哪里痛嘛，插导尿管不痛。”58床说。“我切子宫后插了一个月多，这回来医院才取了。”
“55床可能因为对那东西太敏感了吧？”
“也有可能插进去的地方刚好是那个坏掉的洞洞那个地方。”
“实在无法忍受就取了重导一次呗。”
“她膀胱怎么会有个洞呢？”
“她总说是检查时医生给你戳破的，医生又说是她自己癌烂的，谁知道呢？”
众人七嘴八舌。
55床看丈夫指望不上，穿上鞋执意去找医生取导尿管。
望着那个背影远去，茉莉问那做丈夫的：“她不想化疗，你非让她住院？”
“是嘛！两个姑娘也说了，不去绑也要绑去。”
“你真是太好了！55床好福气，遇上你却不懂珍惜。”58床感动地看着55床的男人。
“她的脾气实在太怪了。”56床也说。
“其实陪护的人比病人更累，吃不好睡不好，心头又焦，愁病又愁钱。”57床那个沉默许久的男人也发了言。
“就是，就是，好人都要呆出毛病来。”
55床男人看自己跟老婆的战争，取得了完胜，很有些忘形：“就是啥，我说你只要敢签字说坚决不医，我懒得管你，上我的班去。省下一笔钱，我还可以分一点。”
“她的病情究竟怎么样？晚期还是早期？”茉莉同情地问。
“晚期！医生说做手术都没得用了！”55床老公摇头晃脑地说。
“哈哈，难怪你老婆说你想把她早点医死！”秋叶象发现新大陆一样高兴。“你跟你老婆吵架的时候，你说话总是看似有道理，其实你总在偷换概念。
你去饭馆炒菜，你本应炒病人爱吃的，你炒出来的却是符合你自己口味的。我不信你叫厨师怎么样操作，他敢不听！
在医院里虽然不方便，但只要你有心，我不相信搞不来一锅按自己意愿炖的鸡汤！
你让我想起我妈。我妈六七十岁的人了，我上次做手术的时候，她有脑血栓，走几条街连方向都弄不清，但为了给我买条乌鱼，硬是跑了好几个市场。医院不让熬汤，她简直就像游击队对抗日本鬼子一样，一个人跟大批的医生护士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硬是把一锅一锅乌鱼汤炖得浓香四溢。
还有比如说，表面上你强制她去化疗，看似很伟大。但你了解化疗对人体的伤害，癌细胞没杀死，好细胞倒是死得差不多了。呕吐，掉发，钻心的疼痛，你体会过她的痛苦吗？既然化疗对晚期癌症并没有效果，那还不如尊重病人的意愿，让她选择她认为快乐的方式。
在国外二期以后的化疗听说都不收费，因为没有把握，处于实验阶段，要加大用药量，对人体的伤害无法估量。但中国没人管这些。
她说插输尿管痛，你一味压制她，不准她取掉。你有没有设想过，她也许是真的痛？膀胱那个洞，你明知道不可能长好，非要违心地跟医生一唱一合，到底为啥子？膀胱本身就是个装尿的东西，导管插进去，那个洞怎么会干燥起来？那尿那么听话，排队前进？”
秋叶的话实在是尖刻，我以为55床老公会跳起来与她争锋相对，没想到他不做困兽之斗，倒干干脆脆承认：“是啥，我不医难过活人关。首先她娘家人不会放过我。”
“说起来还是出于自私，你只想买一个光环，一个不落人口实的盾牌。”
“是又怎么样？人皮子难披”。
这时55床领着护士来到床前。
审核编辑：喻芷楚 精华：一碗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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