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岭南麓,汉水之滨,山城蜀市。处暑时节,秋阳斜挂,蝉鸣阵阵。
位于蜀市市中心洋岭广场东南角处的粤海歌舞厅,其外部装饰凸显罗马古建气派,端庄不失华贵。富丽堂皇的歌舞厅里,身着各式工服的员工们已各就各位,准备开门迎客。
在三楼369豪华复式套包里,体型修长、风韵犹存的歌舞厅美女团队总领班孔丽正一脸愠色地站在主厅一侧的小演艺台上,面对下面舞池里的七八排美女们作着班前例行讲话:“……前面的事就说到这,我下面的话,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几天,有几位老顾客不断给我反应一些问题,我说明白点,就是在告状!说你们有些人的服务态度,还不如对门饭店里的服务员。听清楚了吗?自己把自己当成饭店服务员了明白不?我说你们是不是都长了个猪脑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开窍?啊?!客人来粤海是为了什么?你们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告诉你们,既然做了这一行,就别一天到晚把自己当成金枝玉叶!客人碰一下你怎么了?客人摸你一下又能怎样?客人消费你们挣钱,没了客人挣什么钱?这点道理还要我给你们说多少遍?!听着,今天我就老话再重复一遍,只要客人裤裆里的家伙事没有弄进你们的那里去!你就接着当你的姑娘,想多挣钱的,就别当姑娘!那些还想当姑娘的都给我记住了,你不知道你台上的客人是猫还是虎,别没事找事给自己惹祸上身!要尽量满足客人的要求,别一天挣客人的钱还耍什么小心眼!我可不是吓唬你们,谁敢砸咱粤海的招牌,我就砸她的锅!哼,都怪我平时对你们太客气了,不是看着咱这店大,你们也不容易,不然早就……哎,哎!那个新来的,叫、叫蔷薇的,能不能把头抬起来!啊?!说的就是你!连坐台的基本套路都不懂,还装什么文气!小月!”
美女队列后排里的小月直起脖子应道:“在,丽姐。”
“小月,蔷薇是你带来的,这几天就别让蔷薇上台了,你再教教她。噢,对了,你明天陪蔷薇赶紧去买两套短裙装,整天长衣长袖的,你以为这里只是卖酒的?!蔷薇,你也听好了,你的嗓子还不错,但咱粤海不是唱山歌的地方,客人喜欢唱什么你就得唱什么,不会的就抓紧学!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小月身旁那位叫蔷薇的高个姑娘小声答道。
“大声点!”孔丽吼道:“你以为我是客人?!”
“听见了。”蔷薇的声音大了一些。
孔丽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腕上的时装金壳表,才接着说道:“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还是那句老话,热情不是做作,矜持不是冷漠,温柔不是害羞!都多长点记性!好了,今天就说这些,下去补妆,班前准备。全体都有,立正——解散!”
“粤——海——粤海!多——姿——多彩!”舞池里的美女们高声呼完口号后,又齐刷刷地对孔丽行鞠躬礼:“丽——姐——好!”便叽叽喳喳地鱼贯出门而去。
小月拉着蔷薇走到孔丽跟前做了个鬼脸:“丽姐,你消消气,这都是我的不对。蔷薇刚来,还请丽姐多担待。丽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带她,其实蔷薇是很聪明的,我们在一起上学时……”
孔丽打断小月的话:“我说蔷薇,你能不能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你连我这个老姑娘都不敢看,怎么能招呼好客人?真是的!小月,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要是蔷薇还不开窍,你也跟她一起给我走人!”她说完便把手一挥,拿起手机欲拨电话。
“是!谢谢丽姐。”小月笑嘻嘻地拉着蔷薇走了出去。
此时,与粤海歌舞厅一街之隔的金鼎饭店里的洋岭包间内,烟酒之气混浊,一桌精制的菜肴已成残羹剩盏,围桌而坐的七八位男人有的正推杯换盏,有的在交头接耳。
方头大脸的胖子姚亮清放下筷子,用双手端起一只分酒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堆起笑脸躬身对坐在主宾位上的陈海澋大声说道:“陈哥,我在蜀市混了这、这么多年,别的不说,兄弟我认的、服的、敬的、拜的就、就是你陈哥。陈哥,你就是我心中的这个!”姚亮清说着把竖起大拇指的右手向陈海澋眼前伸了过去:“陈哥,不是兄弟我看你是咱、咱蜀市的首富才巴结你,那都是扯鸡巴淡!我是从心里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敬佩你!陈哥,为了表达兄弟我对你的敬意,请哥你看、看好了,就这些酒,我一口干,陈哥你、你随意。”说完,他猛一仰脖便将分酒器里的二两白酒喝了下去。
姚亮清的举动随即引来了一阵惊叹:“嗬!亮子好酒量!”“对!亮子不愧是咱蜀市的一把豪杰!”“哈哈哈——”
陈海澋却微微笑着摇了一摇手中的小酒盅:“我说,亮子兄弟,够意思。不过,咱可说好了,这酒场上不论年龄也不分贵贱,哥们一起喝酒,只是高兴,彼此随意,量力而行。”
“呵呵,陈哥,咱是清汤下面,有、有盐(言)在先。哥,你随意,随意。”
“亮子,这杯酒我肯定喝。不过,你听我说,这次借款的事,不是我这当哥的不帮你,是我确实暂时帮不了你。刚才我都说了,眼下市场经济这三角债已成了多头套,套得最深的,就是像你我这样的没有高科技支撑的低附加值的民企。我的摊子是大了些,但目前我公司的周转金连捉襟见肘都谈不上,几乎就是在打赤膊了。不瞒兄弟,眼下我那点能动的资金,只能将就着给公司做个遮羞用的大裤衩子……”
“瞧陈哥说的!兄弟我今天确实喝、喝高了点,请恕兄弟冒昧,也休怪我酒、酒高话直。陈哥,就凭你在蜀市民企的龙、龙头老大地位,随便打个喷嚏,咱这蜀市大街上都、都得发场洪水,兄弟这点事,那还不是点毛毛雨?”
“亮子,你先坐下。嘿嘿,站客难打发,我看着眼晕,让别人看着也见外。”
“好,听哥的。”姚亮清一屁股坐了下去,随即又站起来把椅子转了个向,用椅背对着陈海澋,他自己则反骑在椅子上,把臂肘搭在高高的椅背上。
陈海澋说道:“亮子,话可不能这样说,你也是做老板的,虽然你比哥做的小了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理应清楚,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在当前这种经济模式运作下,你我这样的公司能硬撑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瞧哥说的,兄弟这不是实、实在撑不下去了吗?才找陈哥你、你拉兄弟一把。陈哥,看咱兄弟一场,没多有少行不?两百万不行,那就一、一百万?怎么样?其它的我、我再另想办法。”
陈海澋在心里骂了一句:“这狗杂毛,还他妈的赖起来没完了。”但他嘴里却说道:“亮子,这样吧,实在要帮,你也要等我把这期还贷的窟窿先堵上,看下几个月的回款情况才能定。”
“这么说,哥是准备看着兄弟落难就、就不管了。”已把前额顶在椅背上的姚亮清借着酒劲故意来了一句。
陈海澋的脸色略微一沉,随即又恢复成笑脸。他拍了拍姚亮清的肩头站起身来,举着酒盅作揖道:“各位哥们弟兄,实在抱歉,公司事务繁杂,这杯酒我喝了,就先告辞一步,改日我再请大家……”
坐在陈海澋另一侧的瘸腿老三赶忙站起身,伸出双手抓住陈海澋正要举杯的手,嘿嘿嘿地打起了圆场:“陈总,听我说,哎,陈总,别着急,急着干嘛吗?嘿嘿,亮子是喝高了点,酒话就别当真。大家都是兄弟,事业能做到今天这样,确实都不容易。这借款的事,还是请亮子容你再斟酌斟酌。不过,我还是豁出这张老脸再说句话,陈总,你还是尽量要帮亮子一把,关键时候不找哥们帮忙,找谁?大河有水,小河才能满嘛……”
陈海澋打断他的话:“三哥,你这话说反了,只有小河有了水,大河才能……”
“噢!对对对,陈总说得对!大河小河都是河,大哥小弟也都是兄弟。各位兄弟,我看这样,这酒咱们就喝到这,趁咱哥们都在兴头上,一会儿我做东,下来去对面粤海唱会儿歌,醒醒酒,提提神,如何?”接着,瘸腿老三把脸转向陈海澋:“陈总,看在我这个残疾人的份上,赏个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