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名士成多禄

作者:花满楼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4-02-21   阅读:

  

  早在先生十八岁与孟孺人成婚那年,先父成荣泰就曾叮嘱先生:“它日勿忘以辰年修我家谱”。先生在这一年终于完成了先父的遗愿,编辑共十卷的《成氏家谱》,并请名士郑苏戡先生为之作序。年底,先生辞别江南诸友,只身返回吉林老家,将家谱分发给成氏各房族人,世代珍藏。

  等到第二年夏天,先生从吉林再次来到苏州时,却发现幕府中的气象却变了,整个社会的政治空气也变得尤为紧张。幕府内许多谋士大力提倡新说,外面也有人沟通军界,推翻满清的革命趋势逐渐形成。七月,四川爆发“保路运动”。保路会的同志率先起义,起义军迅速包围了成都,全省响应。八月十九日(阳历10月10日),武昌起义,辛亥革命正式爆发。义旗一举,举国震动。身为江苏巡抚的程德全在响应革命和效忠朝廷两者之间犹豫不决。

  对于满清王朝大厦的坍塌,先生虽然早有预见,但由于受正统思想的影响,先生还是不愿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是至交的程德全加入到革命阵营。因此,先生连续三次上书程公,先是劝其保持忠君立场,而后又劝其急流勇退。然而,革命大势已成,程德全在九月十五日凌晨召集部将,宣布江苏独立,正式投身革命。

  看到程德全意志已决,先生知道强劝无宜,便请求回乡。当时,天下大乱,满清王权在风雨飘摇之中进行着最后的挣扎。先生辗转于浙江、上海、苏州之间,最后从营口登车回到黑龙江,与家人团聚。看到先生平安归来,亲友纷纷前来道贺,回顾这段生死历程宛如梦寐一般。

  这年十月,程德全率革命军攻陷南京,满清政权遭受致命打击。先生远在黑龙江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气愤,遂与程德全绝交。十八日,摄政王退位,十二月二十五日,宣统帝逊位,国体改为共和。曾经以八旗铁骑横扫天下,历经三百多年风雨洗礼的大清王朝终于在中国历史的舞台上黯然谢幕。

  先生虽然愤恨晚清官场的腐败,不屑随波逐流,但对于一代帝国大业的崩溃还是深感惋惜的。先生在大清王朝最后一天里写下的一段文字或许充分体现出了先生当时的复杂心情:

  “禄自束发受书,承先君子及先师之教,所以期望于不肖者远矣。乃生不逢辰,丁此阳九,既无东海衔木之能,又鲜西山作歌之节。明年裁五十,泯然无闻,浮生若赘,即至八十、九十,亦不过一忍辱翁、长乐老耳!虽有甲子,曷足纪哉?世有知我,其亦鉴此心焉可矣。

  宣统三年十二月三十日澹堪成多禄书于龙沙寓庐”

  从这段文字中我们不难看出,先生既不想力挽狂澜于乱世,也不想为这个腐朽政权做无谓牺牲。他所期寄的只能是在乱世之中不为混杂局势左右,保持自己高尚的品格而已。

  今年刚好是辛亥革命爆发一百周年。我们穿越一百年的历史风烟去揣摩先生当时的思想,依然颇耐人寻味。先生成长于清代晚期,难免受到忠君卫道正统思想左右,有其保守的一面;但与那些朽木不可雕琢,抱着死理不放的遗老遗少相比,先生的思想又有其开放,豁达的一面。这种结果的产生,我想应该与先生生性淡泊,一生致力于歌和书法创作的艺术追求有直接关系吧。

  先生写完这段话的数小时之后,一缕崭新的阳光从东方的云际间迸发而出,照耀着苍茫大地。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这一天,是中华民国的第一天。

  虽然,满清王朝被推翻了,但中国羸弱混乱的局面却没有马上结束。人民只不过是从一个乱世走进了另一个乱世。人都说“五十知天命”。年近五十的竹山先生还将继续在乱世之中苦苦地坚守着自己的“澹堪之志”吗?

  十年燕市黄花酒

  自苏州返回东北后,先生与家人在齐齐哈尔一直居住到第二年的初秋。在此期间,中国政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于革命者的妥协,袁世凯窃取了辛亥革命的果实,成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黑龙江巡抚周树模病故,宋小濂被任命为黑龙江省都督。徐鼐霖也在黑龙江开荒和管理边防事物。宋小濂多次请先生出山主持幕府,徐鼐霖亦致信相邀,言辞恳切:

  “天门(周树模)病去,铁梅继之,幕府乏才,折柬多次。弟已开藩,又兼军政,军书旁午,盼兄尤急”。

  可是,先生不为所动。在给魁升的信中,先生这样写道:“弟归来以后,亡国之人,万念俱灰,心如槁木矣。不但自己不能做事,即帮人做事亦觉赧颜”。

  这年秋天,先生携同家眷离开齐齐哈尔,返回吉林,居住在乌拉街。归来不久,先生就病倒了,直到第二年三月才康复。先生只身前往齐齐哈尔,因为时局动荡,所以仅住了几个月就又回到乌拉街,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民国三年五月二十七日,参政院在京成立。宋小濂、徐鼐霖均当选为参政院参政。“吉林三杰”一同进京,先生寓居在龙泉寺。在京期间,先生主要与宋小濂商议刊印自己集《澹堪草》的事,随后就回乡了。回到乌拉街后,先生闭门谢客,专心修订诗稿,删去十之三、四后,将诗稿寄到北京。在宋小濂的帮助下,《澹堪诗草》第一卷于该年年底问世。此后,先生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闭门在养病。民国五年,先生当选为“吉林省第二届参议院议员”,并在吉林市西大街二十一号建成新舍。七月,先生编定的《思旧集》上、下两卷,由吉林印书馆刊印。《思旧集》记载了先生十二位师友的小传和诗歌作品。先生为每位师友都写了一首诗以示纪念。

  第二年六月,吉林省长郭宗熙与僚属成立诗会组织“松江修暇社”。因为仰慕先生的诗才,大家力邀先生加盟。先生参加了“松江修暇社”的前三次诗会,与吉林诗友往来唱和。第三次诗会结束后,先生就离开了吉林,去北京居住。到京后,先生寄居在煤渣胡同内的贤良寺东院。这年,先生五十五岁,寿诞之日,在京供职的魁升、宋小濂、徐鼐霖等一干旧友为先生摆酒庆贺。从这一年起,先生在北京居住了整整十年,广交京师文化名流,游览名胜古迹,把酒谈诗,开始了“十年燕市黄花酒”的诗酒生涯。

  通过先生写在戊午年元旦的一首小诗-《戊午元日》,我们不难看出先生此时效仿古人陶靖节隐居生活的轻松与惬意。诗前小序称:正月初一日,晴,余寓京师贤良寺东院,茅舍竹篱,颇有萧然人外之意。饭后散步得元日七律一首。

  衫鬓全非旧日青,影痕弛隙总难停。聊将踪迹藏人海,偏得朋游半客星。稚子欢声灯外动,老妻吉语镜中听。今朝试笔矜家法,惭愧南园与长瓶。

  这种远离政治旋涡,寄情诗书的日子,一直是先生梦寐以求的,也正是由于这种相对比较轻松的诗酒生活环境,才使得先生在人生的最后十年里,诗歌和书法创作达到了巅峰。

  这一时期,与先生相交挚厚的文友有近代著名文学翻译家林纾,字琴南。林老先生虽不懂外文,完全依靠他人口述用古文翻译欧美小说一百七十多本,对中国翻译界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林纾与先生互相倾慕,创作了十分丰富的唱和之作,颇似古时白居易与元稹的情义,成为文坛一段佳话。

  近代史学家、散文家王树楠。二人“诗酒往还无虚日”。王将先生引为“平生第一知己”。

  曾任中华民国总统的徐世昌。徐对先生的诗才、书法和人品都极为敬重,曾评价先生:“余维水以澹而始清,云以澹而始闲,花以澹而始幽,人以澹而始高”。

  此外,还有赵尔巽、黄维翰、张之奇、宋伯鲁、秦望澜等人,俱是民国名士。

  此间,先生还参加和组织了“九九诗社”、“晚晴簃诗社”、“漫社”、“嘤社”等诗歌社团组织,创作了大量流传后世的名篇佳作。由于先生名望甚高,树大招风,往往会成为各方政治力量争夺的对象,因此,经常接到出山的邀请。面对这些邀请,先生不为所动,还写下“思量老女终难嫁,羞对牵丝月下人”的诗句婉言回绝,表明心迹。在京十年,先生仅短暂担任过“参议院议员”、“教育部审核处处长”、“北京图书馆副馆长”等有限的几个职务。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推荐: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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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本文介绍的是关东名士成多禄。他是天才少年,才华横溢,却命途多舛。他重情重义,尊师敬妻,孝敬父母,爱国爱家,留下许多传世佳话。身为吉林三杰,人品、气节、才干都堪称楷模,给后人留下宝贵的精神食粮。他一生淡泊名利,但从不缺乏忧民之情报国之志,勤政爱民,虽然做官不长,但是深得百姓爱戴,两袖清风,清正廉洁。身处乱世,半世漂泊,对家乡始终有难舍情怀。令人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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