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为礼金吵闹着，马哥进来了。也不见打电话问哪幢几楼，也没听到敲门声，也没有谁去开门。这倒是新鲜事了，马哥怎么那么熟悉小雨的家？他是怎么进来的？
　　“马哥，这个——，那个——，什么时候小雨给你配了她家的钥匙？”四哥拖长了调，故作惊讶问马哥。
　　其实大家都清楚，马哥熟路，是因为他和四哥每次聚会都到场，不像别人常常因为工作而缺席。而开门的事，恰巧前一个进来的人抱着一箱啤酒没有随手关门，马哥在那人进来不久就赶到，一推门就开了，如此而己。而且稍稍用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世界，有钥匙的人装得没钥匙，没钥匙的人才大声嚷嚷，似乎真给他拿到了钥匙似的。这作不得真的话儿，阿瘦当真了，当真了也就算了，还告诉了当事人。
　　“你小子不厚道了。”四哥接着又说，长辈似的教训的语气。
　　马哥左看右看不见阿瘦，就说：“狐狸不讲猫，大家尾翘翘，你前些日子送了条蛇给旧情的母亲，目的何在？”马哥这话简直是投了颗重磅炸弹！
　　“哦……！”大家惊呼着齐刷刷指向四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想要我的命啊？”四哥吓得坐直身子，把食指按唇上禁止马哥。
　　恰同时阿瘦从厨房出来，吓得大伙一时禁声。
　　马哥赶忙一手托于下巴，拇指与食指张成“7”字，摆了个“我是帅哥”的造型，说：“这是秘密。”众人不肯罢休。小雨离婚都好几年了，马哥你今天才弄到钥匙，这其间发生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总不能瞒着兄弟姐妹。
　　马哥必竟是马哥，压得住大场面啃得下硬骨头。他说，你们先安静，我讲个故事。
　　“我们村有个人，他和邻村的一个寡妇好上了。常常趁着在田间忙活的空儿，或是上灯时吃饱了闲逛的时候，溜到寡妇家幽会。有一会，正办着事，有人来敲寡妇门，他急忙忙穿衣藏起，待那寡妇出去打发了来人，才偷偷溜回家。晚上脱衣上床，老婆发现他穿了条女人的内裤。这铁板钉钉的事，他跪床上死不认账。老婆说，你不偷人怎么会穿了别人的内裤？他回答说，我是穿了别人的内裤，但我没有偷人。老婆说，人家的内裤都给你穿回来了还不偷人。他说，我没有偷人就是没有偷人，捉蛇来咬我我也不承认。”
　　“我们不捉蛇咬你，马哥，可你这钥匙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四哥怪腔怪调道。
　　小雨忍耐不住，从厨房走出来答：“你们不用问，我坦白，这钥匙是为了方便马哥，哪天出去鬼混回来晚了，老婆不让进屋，可以来我这借个一宿半宿。”
　　“就是来住个一宿半宿，我也没有偷人，捉蛇咬也不偷。”马哥是吃定了四哥现在捉不到蛇来咬他，优哉自在地笑着。
　　我们被逗笑得直不起腰来。阿瘦倚在厨房门边，端碗饭正在喂她那精力过剩而满屋乱跑的儿子，她也跟着笑，但和一屋子笑得东倒西歪的人比起来，如往常一样，她只是个陪衬的人物，溶不进欢乐的气氛里去。
　　四哥盘腿坐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阿瘦，随时准备她有什么不测阴云。四哥有另外一个担心，他怕说着说着马哥的事情，会惹出另外一笔账，火烧到自己身上。但是似乎阿瘦当天并没有听到马哥说送蛇的事情，要不，以她的性子早就闹开了。这样一想，四哥才放心的说下去。
　　阿瘦说：“马哥真没有小雨家的钥匙，我跟嫂子说清楚。”
　　四哥懒得理会她，说得倒轻巧。谁又能保证马哥真没有小雨家钥匙呢？谁又能证明马哥和小雨是清白的？就算没有真正的出轨，谁又能保证他们不在心里有了意思？就算真的什么也没有，马哥老婆信吗？小雨妩媚柔情，马哥成熟多金，小雨和马哥是清白的，怎么会空穴来风？走得近了，近得多了，就是干柴烈火的事了。虽说他们之间说起话来做起事来有理有节，哪怕是一个暧昧的眼神，似乎也从来没有过。他们开起玩笑坦坦荡荡，该避嫌的时候避嫌，该过火的时候过火。可是世事这东西，谁知道呢？捉蛇咬还不准呢，想到这，四哥又好气又好笑。他想：“马哥呀，兄弟家有这样的婆娘，对不住你了。”
　　“这张烂嘴巴，除了咒骂就是调唆。”四哥忍不住道。
　　“我不是挑是非，我是怕嫂子委屈，我在帮她。”阿瘦不服气。
　　“马哥老婆怎么委屈了？在这边城里，哪个做边贸生意发了财的没有小老婆？一些人还越南几个，中国几个。马哥有吗？”
　　“没有。”
　　“马哥老婆好赌，十万八万的输了，马哥骂她了吗？”
　　“没有。”
　　“就算是马哥真与小雨有什么，关你什么事？你告诉了马哥老婆，让她难受，万一他们离婚了，你对得起她吗？”
　　“她不会离婚的，她家那么好，马哥那么好。”
　　“你以为都像你，赶不走。”四哥说着，一看阿瘦脸色不对，马上说：“害了人家你别有理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杀猪。”
　　“我没害人家。”阿瘦还想辨，四哥睡了。她唠叨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只好关灯躺下。
　　
　　六
　　钥匙的事虽然解释过了，但马哥老婆有了心结，小雨抛出一句“寡妇门前是非多”，朋友之间诸事也避嫌推托。四哥觉得对不住他们，很是苦闷，就算在乡村游荡，似乎也少了些什么。特别是阿瘦依然紧紧的跟着，马哥夫妇的事让她更着急四哥了。四哥觉得生活真他妈的没了意思。
　　四哥表面上几乎很听阿瘦的话了，瞄准了机会，他还是要弄点事儿出来，似是存心不让阿瘦日子好过。这天他又抛开阿瘦一个人开车溜了。
　　四哥一个人开着车，在乡间公路上游荡。今天他谁家也不想去，不想喝酒，突然只想无所事事的兜兜风，透透气，养养神儿。他以二三十的速度溜着车，摇落车窗，凉风习习。秋天了，稻田里的稻子刚收完，齐刷刷的稻茬横着竖着列队布置田野，一片浅褐色，有水牛站在田埂上吃草，偶尔抬头反刍，大地正享受一份功成身退的悠闲。远处的云雾、山岗、竹林，像是被一个隐世的丹青高手泼墨而成，从天尽头一直渲染到小河边。而一些果园里，柑桔成熟了，满园金子挂枝头。如果你愿意，停车下去摘来吃个饱，是不会挨骂的，只要你不拿袋子装，装袋就得收钱了，这是规矩。偶尔入眼的农舍，朱褐色的琉璃瓦洁白的墙，一幢一幢零星静立于绿野，格外亲切，恍如屋里盛着温暖的火种，是安放心灵的所在。院子里有鸡鸭争食，屋角卧着狗。虽是阴天，天地却是一片祥和。
　　四哥心无杂念，如这片天地一般安详。
　　车内开着音乐，一个男人唱着“兄弟你说了，以后就不拼了，只想做爱情的傻瓜，只想安稳有个家……兄弟我们都像是，山坡滚落的石子，都在颠碰之中磨掉了尖牙……”听着听着，莫名的忧伤就爬上心头了，四哥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了。
　　“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家，去他妈的兄弟。”四哥在心底骂道，狠狠的一掌拍在方向盘上，有泪珠划过脸颊。四哥突然就觉得特别的委屈，简直像个无助的孩子，所有的事情，都是命运这个大人安排好的，一点儿也不尊重四哥，把四哥折磨得有苦也说不出来。四哥把车停在路边，竟“呜呜——”的扒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当年想尽办法也离不了婚，四哥就想走，跟别人去云南贩毒，当父母没生过这个儿子，当儿子死了父亲。那天晚上，四哥和阿瘦打完架，一个人躺在三楼客房，眼光光盯着天花板，作最后的决心。他隐约听到一种静悄悄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一直踱步到半夜，父亲才敲门轻语：“四弟，你把门堵上，我担心她半夜拿刀子来害你。”四哥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四哥无奈，就是为了他们，也得在这个家熬下去。
　　一熬就熬到了今天。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电话铃声打断了四哥的思絮。
　　
　　四哥赶到青春痘家时，两个女人已经被人拉开，不过依然在吵。青春痘的声音变沙哑了，阿瘦却充满斗志，激情饱满，那些牵扯到男女关系的话下流粗鄙，不堪入耳。青春痘看到四哥来像见到了救星，喊道：“你讨了个什么人！”